大街上,御林军护送着一辆马车前行。
马车里,头发斑白的沈老将军,红肿的眼睛盯着躺在车板上一动不动,面无血色的孙儿沈淮之,苍老的手,始终握着沈淮之的手,舍不得松开。
“吁——!什么人?!竟敢拦截宫里的马车!”
“沈家二小姐,沈妤安!”
自报家门之后,沈妤安冲上前,爬上了马车,掀开车帘的一瞬,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她还是来迟了。
若是她醒来没有恍惚,若是她出门的时候牵了马,不是半道上抢了别人的马赶来,是不是就能够早一步。
“哥——”
沈妤安红着眼,扑向沈淮之,抱着沈淮之的遗体颤抖地嘶喊出声,“对不起!哥哥,妤安来迟了。”
怎么会这样!
让她重生,为什么不让她早一刻!!
沈老将军哽咽,“乖孩子,你三哥哥没事,他是睡着了。”
哄小孩的语气,完全把沈妤安当成个孩子哄。
沈妤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紧紧地抱着沈淮之,将沈淮之的头按在她的肩膀上,“三哥你不可以死,不可以!你睁开眼看看我,你听见没有。”
“妤安。”沈老将军轻拍着沈妤安的背,想安抚两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纵然他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眼看着自己的孙儿死在自己眼前,他也难以接受。
“不!为什么会这样。”
沈妤安声嘶力竭,几近崩溃,为什么同样的痛苦要让她经历了一遍又一遍。
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可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
沈老将军眼眶含泪,苍老粗糙的大掌一遍又一遍地轻拍着沈妤安的背,嘴唇颤抖着,不住地叹气。
“傻孩子,你兄长他最疼你了,见不得你难过,可莫要再哭了。”
沈妤安哽咽,脑中一阵眩晕传来,差点晕厥,努力深吸了一口气,才又缓过来。
不得不强忍悲伤,小心翼翼地调整呼吸。
前世她悲伤过度晕厥,请了大夫诊出了怀孕,被人有意走露了风声,闹得人尽皆知。
葬礼过后,七皇子前来退婚,父亲被弹劾教女不严令皇家蒙羞。
女子未婚先孕,要么被浸猪笼,要么被施予火刑。
帝王念及兄长因救驾而亡,赦免死罪,下令将她驱逐,永世不得归京。
等她再听到家人消息的时候,沈家已经因叛国之罪满门下狱。
她大着肚子,急急忙赶回京的时候,沈家已经满门抄斩。
姜秉月替沈家人收了尸。
因为她明面上是父亲的义女,实际上是私生女。
后来她难产,又是姜秉月找了产婆替她接生,让她平安生下了女儿。彻底把她当成了亲人,想联手查找真相复仇,结果……
沈妤安控制不住落泪,可笑她一心复仇,却不知仇人就在身边!她苦心筹谋十三年,最后却受人蒙蔽利用,反助仇人做了帝后!
她竟然如此痴傻!愚蠢!
*
宫里的马车停在街道上,马车里哭声震天,又有御林军随行守卫,一时间,引起了不少路人的围观。
街旁的茶楼,客人频频探头,议论纷纷。
茶楼雅间,几位贵公子,正激烈地议论着。
“前几日殿试放榜,沈淮之刚中了探花郎,风光无两,怎么就突然死了呢?这宫里守卫深严,刺客怎么混进去的。”
“听说是西元国四皇子突然到访,陛下设宴款待。那西元四皇子自称与沈家是旧相识,非要沈家人作陪,就宣召了沈老将军和沈淮之入宫。不料宴会之上,杀手假扮成舞姬,刺杀陛下,沈淮之为救驾,当场身亡!”
“这西元四皇子很可疑!此事尚在调查,北峪国与西元国刚缔结友好盟约不久,陛下定不会为了一个沈淮之,再起干戈!”
“也是怪那沈丰年无能,与西元作战多年,竟然只是战和!若是遇上我们北翼王,西元国早已不复存在,哪还能嚣张?”
“王爷不日将抵达盛京,这种奉承话,你们留着在王爷跟前说吧。”
几位贵公子,惊诧地看向淡然品茶的紫衣公子。
“陛下不是下了圣旨,无召……”
不得入京。
紫衣公子神色不虞,“这次是私自入京。”
冲动入京,竟是为寻一妖女!
简直荒唐!
*
沈府门外,原本挂着的红灯笼已经换成了白灯笼。
沈府里里外外站了许多人,本是因七皇子下聘,前来观礼的,如今,倒像是前来吊唁的。
人群中,沈老将军和沈丰年遥遥相望,父子两人,未语泪先流,只一瞬间,两人都苍老了。
沈夫人裴氏红肿的眼睛呆呆地望着马车,好半天,一步未动。
沈妤安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被丫鬟搀扶着的姜秉月。
姜秉月也注视着她。
四目相对,只一瞬,眼眶盈泪,低头小声啜泣。
那副悲伤柔弱,我见犹怜的样子,让沈妤安痛恨不已,恨不能冲上前去撕烂她的脸!掐断她的脖子!
沈妤安手握成拳,又悄然松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气。
人群中,七皇子冥曜凛也注视着沈妤安。
沈妤安却没看他,虽是未婚夫妻,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只是见过,不熟。
“我的儿呀!”
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喊,裴氏再也忍不住,奔向了马车,哭天抢地。
“我的儿呀!你睁开眼,看看为娘啊!”
沈淮之被抬进了沈府,俊朗的面庞苍白没有血色,一袭白衣被鲜血染红。
宾客之中,胆小的,都不敢直视。
“沈侯爷节哀!”
“侯夫人节哀!”
“沈老将军节哀!”
“沈二小姐节哀!”
宾客们,一个接一个,道着节哀。
沈淮之死得突然,灵柩尚未准备,遗体停放在正厅里。
裴氏抱着儿子的尸体不肯撒手,哭得伤心。
听闻噩耗昏迷又醒来的沈老太君,强撑着赶来,看到浑身是血的沈淮之,哭喊了一声又晕倒了过去。
整个沈家,笼罩在一片悲伤之中。
沈妤安跪在哥哥身旁,盯着沈淮之的遗体发呆,早前哭得厉害,此刻却没了眼泪。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披了一件衣裳。
沈妤安扭头,就瞧见了一脸关切的姜秉月。
“安姐姐,节哀!”
姜秉月微红的眼眶里盈满泪水,苍白的面色看起来分外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