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关河畔,积翠沿岸,我颤手为阿耶整理遗容。
他***斑斓,淤青暗紫,我久跪三叩头,泪水晶莹了蔓枝的野草,五内险裂,大恸欲绝。
而我身后。
正有两名男子抵死拼缠。
刚才射出的冷箭,可不就来自他们其中一个吗?
越人古俗,双亲逝去,灵堂守礼需跪满整个时辰。是以即便耳后刀风阵阵,杀气然然,我依跪地如
松,默泪无声。
那两名男子,一戎一汉;一魁梧威猛,一匀停偏瘦;一肤色黝黑,一白皙如雪;一弯刀一银剑,来
往格挡间,尽是旗鼓相当,生死之搏。
眼看着汉装的那个要落下风。
时辰一到。
我就近翻滚,捡落在地上的一柄配刀,撑着踉跄站起身形。
腕上嘀哒哒落着鲜血,漂湿赤足,我红了眼,直勾勾只盯着戎人腰间挎着的那柄弯弓,害死我阿耶
的人,就是他!
一时国仇家恨涌上心头,即使从不懂武功,还是拼着直觉大喝一声,将刀笔直抽刺而去。
那刀正中胸口。
戎人面色愕然。
我却不给他反击的时间,毫不犹豫,将刀抽出,又掼进他的心脏,眼看他倒于血泊,我才茫茫然松
手。
万籁俱寂,东风惨烈。
我缓缓转身,一步一个血色足印,满面寒霜肃然,如修罗观音,漆发拂面,亦看呆了一旁的汉人。
在他的惊呼声中,我眼皮一点点重下去,栽倒在前。
只是隐隐间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若雾失楼台,月迷津渡,唯有一双手将我安抚,我看见他远山
的眉,细削的骨,还有襟前,绣纳银银的一个盛】字。
那个字,让我无比心安。
半日悲苦,心如枯木,在此逢春。
恍惚中,他似打横要将我抱起,勉强抓住他的肩膀,我指指地上,吐出一个『多】字,又哽出下一
个字:【埋】。
然后就此合眼,彻底人事不知了。
再醒来,已是三日后。
甫一睁眼,便对上了大片雪花花似的腹肌,骨相流利,男色惑人,在隐忍闷哼里,人鱼线上滚出汗
珠。
他竟正对着我脱衣上药!
一时,闭眼可惜,睁眼羞然,我看的头晕眼花,耳红颊霞。
他垂眸在剜胸腹腐肉,闻声抬眼对过来,是异瞳,一青一黑,面旁上溅了星点血渍,更显神俊异
常。
笑吟吟地看我:「哟,你醒了?来,吃!」
来吃,吃什么?
我循视线望过去,这一下七魂丢了三魄,后背冒起一层鸡皮疙瘩——
摆在地上,蠕动的,是满满当当长虫蛛蝎。
而我面前的俊郎君,正撑溜起一条蛇尾,干净利落在蛇头开了缝子,挤出血线大口喝个痛快。
齿隙染溢艳红。
他看我抚胃干呕,满脸不解:「怎么不吃?亏得我喂了你三天蛇胆活蝎,补血解毒,你才醒的这样
快。」
我忍住腔里的翻涌,稍往后挪了挪。
[.…谢谢,你人还怪好的。]
许是气竭血尽,心损神劳,我在猎洞足足躺了半月有余。
徊风日夜守在我的身边,前些日子,他照常猎鼠捕蛙,杀蛇饮血,我每喝便吐,吐了再饮,忍的一
张小脸消损憔悴,浑无二两肉。
后来,我神色好些,便撑着洞壁,拿枝干在地上临摹,教他采摘野桃,去肉脱核,煮化熬汁;抑或
斫柳去皮,熬炼成浆。
「柳树如此炮制,亦能达到消热化脓之效。」
[你怎么这样麻烦?蛇胆活蝎不行吗,谁家大丈夫效妇人行,摆弄锅纱.….….行行行,别这样看我,
我去,我去还不行吗?山南那边的红果儿,你确定能吃?我一会摘来给你.…….对了,洞中凉,别再
玩灭了火,当心湿气加重,你更起不来身。」
[知道了,徊大人。]
我冲他勾唇黠笑,冷不丁四目相对,他微红了脸,转过身去,同手同脚地走了。
山上桃源,山下地狱。
仿佛大梦一场,我不敢再回味那日的惨烈,只袖手埋头为他缝制一件护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