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离我及笄还剩三个月。

我夏日里出生,正是黄河容易发大水、决堤的时候。

上辈子,因为突发的事故,本应赶来京的父亲又调头回了潼关。

我父亲是工部尚书,生平最为刚正不阿。

他不甚管后宅之事,不愿续娶,也不愿扶正庶母。

只是不高不低地吊着,大半时候都奔波在外。

我及笄出丑,在京城丢尽了脸面,他也不苛责,只是叹息了一声。

在我为数不多的记忆中,父亲是沉默的,却也是慈爱的。

只是他的身体不太好,上辈子不过数年就撒手人寰了。

而如今。

春桃隔着木门唤我用饭。

而我刚刚落下信中的最后一字。

笔墨晾干后,我将信纸对折,把它塞到了信鸽脚上绑着的小筒上。

我给父亲写了一封信。

信中,我求他赶回来回来参加我的及笄礼。

我知道,若是我不叫回父亲,他很快便会被肆虐的黄河卷入,在水里浮沉三日伤了身子根基。

我鲜少对父亲撒娇卖痴,长大以来,也是敬重居多。

唯有这次,我言辞诚恳。

求他回来为我主持及笄礼,挡一挡上京的风雪和流言蜚语。

暮春里阳光松弛,我望着那小鸽子一振翅膀,远远飞向京外。

我知道父亲会回来的。

春桃在门外等得急,跺了跺脚,又敲了两下门。

我披了件外衣,道:「来了。」

她见我无碍,松了口气,只是打量了我一眼,眉毛又蹙起来了。

「小姐只披一件衣裳怎么够!」

「如今天气反复,晚间还是有些凉气,若是生病了该怎么办!」

我弯唇笑了下。

「无碍,我心中有数。」

一切姑且都在计划内。

只是我没想到春桃倒是有乌鸦嘴的本领。

暮春的天气,不算寒凉,我却真的病倒了。

庶母抓住机会,补品流水一般地送进来。

大夫为我诊脉,板起脸来道:「小姐这番是亏空了身子,损伤了血气,不可再任性了。」

另一个则抓着笔,写了一连串的方子,都是养元的补品。

庶母捏着手绢言笑晏晏地站在旁边,眼角眉梢都是得意。

「是啊,都说有肉才是福气。晞儿也是小孩子气性,殊不知有些肉傍身才是好的。」

眼看她得意,我却病得起不来,只好咳了一声。

「二夫人说得对。」

而我这一病来势汹汹,似乎真的无法再延续之前的方子了。

我身上舍去的肥肉,被庶母一激,又倏地回来了。

不过数日,我又胖回了原先的模样。

有时路过花园,还能听见丫鬟们的嘀咕声。

「大小姐又是白做一场大梦。」

「我要是胖成她那个模样,干脆就不争了,老老实实当个姑子算了!」

春桃很是气愤,若不是我拉着,就要上去理论一番。

我却依然显得平静,看着水面上那张憔悴的脸,笑了下。

「是啊,再不济还有个退路。」

「但若是说我白做大梦,我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