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捡了一个仆人

长生不老是什么体验。

坊传猫妖有九条命,对我来说那完全不值一提。讲真,拼命吗?

我有无数条命,即便被杀,一天过后就会醒过来。

如今活了400多年看起来还是和二十出头差不多大。

这在人间是极为不正常的,因为我是一个凡人。

阎王爷对我时不时到他的殿前逛一逛麻木早已,而就在今天,他居然主动约谈我,说我活不过今年就会死。

1

看着眼前俊俏的男人,一根青色的簪子插在黑发中,头发散落齐腰,挑起的桃花眼盯着手中的牌,出口就是「幺鸡。」

这人,民间称之为阎王爷,真名阎罗。

他边码牌边跟我唠嗑,「栗昭,这次可别不信我啊,我这可是卜了三天的卦才算出来的。」

**算卦。

对他的话我嗤之以鼻,谁信他的鬼话,他咒我死也不下百遍了,结果一次都没有应验。

我掀起眼皮,面无表情把牌往桌上扣,「糊了。」

阎罗气急,拿起桌上的扇子使劲扇,「你就不能尊个老爱个幼吗?」

「不能。」说着我起身走了。

他换了只手继续扇,拿扇子的手指着我的背影大声喊,「最近你运势不好,当心着点!」

我随手摘了一个果子往后丢,回了他一个脑瓜蹦,换回一声惊呼。

2

回去的时候正碰上土地公,边上站了一个年轻的公子,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

据我看来那黑沉沉的眼睛还不错,装在眼眶里跟宝石似的。

眼睛瞥向我的时候眸色加深,深邃的眉眼令四周的景色好似都丢了颜色,他看向我像是看见了一块肥肉,这眼神另我好奇。

可好奇心害死猫啊,这等亏事如何能干,正当我准备无视就走的时候?

土地公拦住我,笑嘻嘻地跟我打了声招呼,语气仔细听还有些颤颤巍巍,

「昭昭,我看你最近很是辛苦。」

「我给你寻了个仆人,你且收下,我先走了。」

没等我反应过来法术一施不见影了,我和那年轻公子面面相觑。

如何看眼前的人也不会是仆人的样子。

话说看我辛苦?

每次来蹭饭,也没见他搭把手洗个碗,撒腿就走,土地婆不知道上了多少次门,我怎么没发现他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我恹恹地朝那人挥手,「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跟着我。」

结果等我回家,站在门前往后一望,人正在我十步远的距离,定定地站在我身后。

我疑惑我的耳力什么时候这般不好了,居然没发现他跟了我这么久。

「会照顾人吗?」既然有免费的劳动力主动上门,我又何乐而不为。

「会。」

那人微微笑起来,喜人的眼睛让我有一种珍藏的冲动,就是笑得看起来别扭。

渗人。

3

据他说他叫伏秼,裕城人,受土地公所救来到洪城,家里距离这里十万八千里远,家中受难只剩自己一人。

服诛?

不知道我是该吐槽给他取名字的人品味有问题还是安慰他这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然而一听说这是他的父母找镇上的秀才花了银两才得到的名字,我便止住了嘴。

家里多了一个人,便多了张嘴,但让我觉得心里安慰的是,伏秼说的会照顾人不是说说而已,无论是粗活还是细活他做起来都得心应手,毫不费力。

他才来一个月的时间,家里的柴堆到明年都烧不完,他仍旧沉默地地每天早起往山上跑,时不时还能打两个野味回来。

终于等他把另外收拾出来当柴房的屋子填满,打算将柴堆到院子里的时候我阻止了他,

「你想让我搬家吗?」

他眨眼思索一番,似乎意识到他过于勤奋了,放下了斧子开始绣香囊。

上个月他给我拿的安神香囊就挺不错,他也隔两天就给我换一个,晚上睡觉整夜无梦。

只是没过两天,篮子里的香囊就叠得冒出小山包,满屋子都是香囊的味道,最后没办法他拿上街去卖,换些钱回来以补贴家用。

其实我想告诉他家里的银子再过几百年我都花不完,但见他乐在其中也就随他了。

平日里伏秼及其迁就我,我随口说的想要边上孩童手里的风筝来玩,他就走过去往小孩手里塞一块银碎,抢过人家手里的风筝。

吓得我连忙买了两根糖人来安慰那小孩。

这年头还有这等贤惠又实在之人实属不可得。

我倒是不知道土地公那个懒汉是怎么舍得放弃伏秼的,毕竟土地公老是因为不够勤劳而遭到土地婆嫌弃。

4

只是有件事令我烦恼不已,伏秼是男子而我是女子,每次沐浴完后拿着脏衣服出来他都要抢过来扔搓衣板上替我洗了。

他倒是脸皮厚,但我再活得怎么久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我伸手去拿,没拿到,眼见他伸手搓洗起来,我抬眼乱瞟,脸颊发热。

他的眼神不变,我实在受不住。

问他,「你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吗?」

他头也没道,「那昭昭当我是女子好了。」

我当说什么呢,假意甩甩袖子进屋。

就这么着吧。

5

我嘴馋,最近迷上了南街的花酒,这酒喝上过后,每每到了微醺时刻最是心情舒坦,闻着空气中的香气沉醉其中,忘却世间浮沉。

据说此酒是由桃花和早晨的露水酿制而成,露不露水的我不管,自从尝过之后嘴巴老咂倒是一时间改不了了。

伏秼见我喜欢,出去一趟回来拿着那张配表,说要亲自给我酿造。

我颇为感兴趣,计划和他一起去采露水,此时已是接近入夏,天气明显开始放暖。

自从伏秼来了,我已许久未出过门。

结果我一提这句话,他立马拒绝。

「你别去。」

我很是疑惑,「为何?」

「早晨山中冷,你体凉,更加受不住。」

「你怎知我受不住。」我蹙眉反驳,从前这种地方我可没少去,莫不是他一来我便如同废人一般了?

近来他越发过分了,所有事情能不让我做就不让我做,就连我想去找阎罗他也各种阻止我前去。

他只想让我呆在那个小院子里。

他不知从何处知道我喜欢看杂耍,竟将杂耍团带到家里摆上表演。

以往热闹的氛围全然不在,盯着面前努力表演的人,我只觉得索然无味。

一个人的生活本来就安静无声,所以我更喜欢热闹,喜欢周围的声潮,喜欢沉浸在人间烟火里。

而自从伏秼来了之后,我甚少出门,刚开始确实惬意,但我现在已经闲得开始发毛了。

从前那么久的日子也照常过,怎的他一来管我这般宽。

虽然平时我大多时候都觉得无所谓,但这时候我脾气也上来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憋屈过了。

他是我的谁,他凭什么管我管得这么宽。

我现在甚至有了赶他走的想法。

「那你走吧,我等会儿自己去。」

见我生气,他无法,只得带我去了。

6

山林里静谧得只听见鸟雀的叫声,我们一路走到林子尽头,那里有一股山泉水,在一处崖边底下。

崖边陡峭水流湍急。

伏秼正躬身取露水,我围着崖底往上望,突然在山一个石缝里看见一抹红色,在半空中摇晃的花朵赫然是温洛草,放进药方中能够缓解体寒。

算算日子,回寒症发作之日要到了。

我轻轻叹气,又得和往年一样痛不欲生。

沿着崖底,我找到了一根藤条,扯在手里试过后便往上爬,等摘过花往下爬的时候,听见身后的颤声。

「你在干什么!」

我回声望下去,伏秼在底下脸色阴沉,眼里满是惊慌,我混不在意地把手里的花丢给他。

「接着。」

待我下来后他转过我的身子四处看我有没有伤着,看完了厉声道,「你知不知道很危险。」

我垂着眼皮,心里恼怒,拍开他的手拿过他手里的花就往回走。

6

回去的路上他问我为什么不让他替我摘。

「我并非废物,这等小事还是可以做的。」我冷声回答。

「这些你交给我就好了,何必劳累到你自己。」

我本想抑制住情绪,我知道大多时候生气其实毫无意义,事情的根本得不到解决,甚至会陷入更加复杂的境地。

可是想到他现在做事越来越过分好像要控制我一般,瞬间就藏不住火气了。

「我并不觉得劳累。你没来的时候我不照样该如何过就如何过。」

「怎的你来了我就什么都做不成了。你只是我的仆人,未免管的也太宽了。」

伏秼沉声解释,「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你越界了。」

我气冲冲地往山下走,回到家哐当关上门,门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猛的震醒了我。

我竟不知我会发脾气了,这世间我走过茫茫数年,散漫自由,我以为早已经没有什么事能左右我的情绪了。

明明之前几天前还想过要好好商量来解决这件事,事情却到了这个地步。

等了许久我也没等到伏秼回来,我开始频繁望向小院木门。

他莫不是走了?

不……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