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弟弟穿着那双限量版的球鞋在我面前炫耀,洋洋得意地看着我跪在爸妈面前借钱。

“你撑死就上个二本,干脆别念了!”

“你那几个初中同学早就嫁人了,彩礼钱都留给了弟弟,你比她们有能耐?”

“你一个女孩子,我们能让你念到高中毕业已经很开明了。”

我妈系着围裙,叉着腰从厨房出来,沾着油的锅铲指着我:“我说吧,念书念得狼心狗肺了,现在说我偷她钱!”

我爸一本正经地坐在沙发上,轻咳了一声:“我们压力也大,林摇,你能不能理解一下爸妈,你弟弟林光马上要念高中了,供两个大学生,我们吃不消啊。”

“我不要你们的钱,只要你们把我暑假工的工资还给我就行。”

我死死盯着林光脚上那双球鞋,那鞋我记得我们班一个富二代穿过,我听他在一堆男同学面前炫耀说要六千块钱。

六千块,真巧啊!

我这个暑假不眠不休一天工作十六个小时,整整两个月才挣的这六千块钱。

“我说什么来着?当初就不该生她,现在把我们当仇人了。”

我妈嘴上骂骂咧咧,往油锅里扔下青菜,溅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她还故意敲了敲锅边,“哐哐”地响,每响一下,我心就震一下。

“只要我还会喘气,你别想在我这里拿到一分钱,狼心狗肺的东西!”

“林瑶啊,你妈妈身体不好,你别气她。”我爸放下酒杯,“你这份暑假工也是我托人帮你找的,求了人家好久才让你进去做的,不然哪轮到你?至于工钱,人家也就意思意思给一点,哪有你说的那么多。”

不对!我进去时多留了个心眼,跟一条流水线的拉长打听过了,只要我手脚够快,每天比别人多加班四个小时,一个月可以拿到三千,两个月就有六千。

工期临满结束时,我不放心,还专门找老板问了问,我是不是可以得六千块工钱,听说我要赚钱上大学,老板马上帮我合计了下,对着我重重点头:“对,整整六千块!”

得到肯定回答后我才放心先回了家,工资过两天月底就可以拿。

可我没想到,我妈比我快了一步,我前脚刚打电话给她说我要回去了,她问了句工钱,听到说工钱过两天结后,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本来是想说,妈,我每天多加四个小时的班,就为了多挣那一千块钱,可以给爸爸和妈妈一人买一套衣服了。

可我没想到等过两天我再去工厂,跟他们一起排队发工资,会计老板娘却说我的工资早给领走了。

“不是的,老板明明告诉我说我有六千块钱工资的.”

我哭着求他们要见老板,拉长说她那天亲眼看到我妈把我工钱先拿走了,一叠百元钞。

想到自已辛辛苦苦两个月,吃饭都像打仗似的,为了多挣几个钱,我是拿命去拼的,可我妈把这钱给我截了,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有人看见你去工厂了”我咬着唇说。

“哪个看见我去你工厂了?你把他说出来,我不撕烂他的嘴!”

我委屈得眼泪直流,我那个从初二就开始玩游戏的弟弟林光从游戏中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嬉皮笑脸:“姐,你念啥书呀,我同学他姐初中毕业就嫁人了,他姐夫可有钱了,经常开车带他们出去玩,多有面儿!”

听宝贝儿子林光开了口,我妈的脸色缓了缓,冷笑道:“我是不指望这个货飞上枝头,只想别养个白眼狼把我当贼。”

“不是我说啊姐,六千块钱犯得着吗?你跪在这里一晚上了,膝盖不烂啊,六千块钱能买个啥?还不够我游戏里充几个皮肤呢!”

是啊,他嘴里轻飘飘的六千块钱,却是我日熬夜熬,硬是把近视眼睛熬满了红血丝才得到的。

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唯有上大学,我才能改变自已的命运。

我妈端着最后一盘菜走到饭厅,屋里开着空调,锅里炖着红烧肉盛了出来,那香味甚至可耻地勾起了我的馋念。

菜肴摆了一桌,我妈对我视若无睹,热情地招呼林光来吃饭。

他们一家三口坐在那里,其乐融融,我跪在这里,像是破坏这个家庭的透明人。

“妈”

我咬了咬后槽牙艰难地挤出一个字。

从我记事起,知道她不喜欢我后,我就不敢叫她妈妈,一叫她,第二个“妈”字还没响起,一个巴掌准会落在我脸上:“叫什么叫?叫了就有吃的了吗?整天就知道要吃的,除了吃你还会干啥?”

我那时才三岁,除了吃确实不会干嘛,她以为三四岁的孩子不会有记忆,可我记得却清楚。

“求你.”

我的头一点点低了下去。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借我五千块钱行吗”

没钱,我就进不了日益向往的大学校门,录取通知书已经下来了,我考上了重一本,那天我急着从厂里赶回来,就是接到老师的电话,叫我赶紧回去拿通知书,我考了五百多分,超常发挥,可以进一本了。

我哭着跑回家的,心想终于能实现我的大学梦了。

“我开学后会打工还你.”

她给林光夹肉的手顿住了,轻蔑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刀子一样剜着我的自尊心,迫使我一点点低下头去。

“诶?她还哭上了?”林光像是看到什么稀奇的事情,笑道:“要钱的还委屈上了。”

我觉得自已的自尊像一根脆弱的残枝在他们面前支离破碎。

“妈,我已经跪了两个小时了,我求你把我的工资还给我行吗?”

我终于哭出声,哭自已为什么生在这个没有温暖的家庭,哭自已为什么不把工钱攥到手里后,狠心一点直接离开这个家,我是在期待什么,所以把最后一点救命稻草也搭了进去。

小时候当我知道他们因为我是女孩子,想把我送人再生一个的时候,我躲在被子里不知道哭了多少个夜晚,并且发誓以后一定要有出息。

可是现在,我还是跪在这里求他们。

她背对我,把筷子搁在碗上,看也不看我:“林瑶,我告诉你,你今天就是跪死在这里,我也没钱给你,现在没钱,以后也没钱。”

“就算是有钱,那也是你弟弟的,这个家里的东西都是他的,跟你林瑶没一点关系,你想都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