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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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忙推辞:「皇上,镇远侯是武将,怎可做监工一职?」
皇上拉着我的手坐于榻上:「婉儿可还记得初次见朕?」
「镇远侯可是对朕御前的王公公都敢拔剑的忠义之士,相信婉儿这利国利民的主张,镇远侯定不会让人贪腐了去。」
我有些慌乱的红了脸。
也不知是因为皇上的玩笑,还是皇上打趣时,从未从我身上移开的目光。
…
堤坝预计修成那日恰逢我生辰,皇上龙颜大悦,特设宴请百官同乐。
皇上还特意准了我娘递上的牌子,宴前便许她进宫与我一叙。
我拉着娘亲的手,怎么也握不够。只是我还没和娘亲说上几句体己话,就被皇后娘娘宣了去。
踏进凤仪殿时,皇后娘娘与宁妃贤妃已着人备下了三大张案桌。
上面摆满了牌九、叶子牌、樗蒲…
见这阵仗,我娘盈盈附身:「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出多久,这刚见时生分的「娘娘、夫人」在几圈牌下很快便成了「好姐姐、好妹妹」。
我没敢细想这辈分,只当哄这几人开心。
推牌九时,皇后娘娘还说起我险些坠马之事,对我娘愤愤道:「宰相府已派人领罪,这马儿都换了一批好性子的,好姐姐你别急,定不会再摔了你的千金。」
我却手上一松,差点摔了牌。
宰相府?
我忽得明白,那匹马儿为何见了他便温顺下来,那日他腰间配饰为何那般古怪,身上为何传来异香。
恐怕他腰上配的便是麝香,而他早就攀上了宰相府的高枝,自然知晓我和皇上的路线,也知我是贵妃娘娘。
今日宴席,以谢培元的性子,定会再生事端。
我借口腹痛,匆匆离开凤仪殿,唯余皇后娘娘的关切响彻大殿:
「我好姐姐的好姑娘,可需为你拿两条月事带?今夜换下你的绿头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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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谢培元与我结为连理,所求的是我爹手中的兵权。
如今朝中势力可与我爹抗衡的当属宰相,谢培元若是动了求娶宰相之女的心思,日后怕是不好除去。
既然如此,何不让圣上纳了宰相之女入宫?
我从凤仪殿直直跑入太极宫求见皇上,他见我来了似是很欢喜。又是燕窝,又是红豆芋圆羹,摆满了案桌。
我腹诽,这莫不是提前猜到了我的来意?
打了几圈牌九我也是头晕眼花,便一边吃着,我一边提出纳宰相之女为妃的想法。
只说还不够,我仔仔细细的描述了她的音容样貌,堪称绝色。
这一番描述,就连王公公都乐了:「还是咱们贵妃娘娘识大体」。
本以为皇上会乐得应允,没想到他听完后眉宇间满是委屈和愠怒:「婉儿,你究竟如何看朕?」
甚至还夺了我的红枣糕,随便编了个理由将我打发走了。
罢了,不和皇上计较。
这条路走不通,我还有别的路可走。
这宰相家唯有一女,老来得子宝贝得紧。我要想法子让宰相在宴会上看清谢培元的真实面目,阻了两家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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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宴请百官,除王爷与妃嫔家中亲眷坐内宫,其余官员皆坐殿外。
谢培元官位微末,一角坐席紧挨着墙根,看着好生拘束。
不过他修建堤坝有功,仍有不少官员下位前来结交。酒过三巡,旁人无事他却面色赤红,活像是宫墙的一块砖瓦。
我趁此机会,又遣与家父交好之人多与他劝酒,他摆手推辞,这些人便揶揄他仗着有功不把人放在眼里。
谢培元终是不好拒绝,几圈下来已眼角惺忪,东倒西歪。
我使了个眼色,命我宫中的贴身丫鬟翠儿亲自为他斟酒。
果不其然,就在我起身前去之时,殿外一阵刺耳喧哗。
「你敢把酒倒我官袍上?你可知我是谁?」谢培元歪着脑袋用力拍案,震得翠儿吓得跪地抽泣。
几名大员正欲出言阻止,余光瞥见我前来,便互相拽了拽袖袍,附身禁声,眼角斜着谢培元。
有我在,他们自然不敢随意处置,唯恐僭越。
渐渐的,整个殿外只回响着他一人的高呼:「放肆,你们都放肆!一群草包,还敢与我攀亲论戚!」
话语至此,刚刚还想为他辩解的大员已经眯起眼眸,神色各异。
身旁几人已是看不下去,出声提醒:「谢郎,贵妃娘娘在此,休得无礼啊。」
「贵妃?呵!便是皇后我也不放眼里,女人而已,值钱的不过是个肚皮,什么东西。」
几名一品大员听得是面面相觑,尴尬的不住饮酒。我爹与宰相更是气的吹胡子瞪眼,恨不得当场与他划清界限。
而我却立于柱前,毫不在意的听着这些耳朵生茧的言语,甚至想为他拍手叫绝,求他一定再同上一世一般,趁着酒醉多言几句。
翠儿哪能听我如此受辱,擦着眼泪呵斥:「大胆,贵妃娘娘岂是你可评头论足的。」
「哎呀,我都忘了这里还有一名俊俏的小娘子。」谢培元放下酒壶拉过她,嘴角噙着淫笑:「小娘子生气了,那我该如何安抚啊?」
我见他动了手,立刻蹙眉喝止:「大胆谢培元,竟敢出言不逊顶撞皇后,在天子宴席调戏宫女!」
然他席位颇远又喝得酩酊大醉,根本未能听见。
我冲着身边的小太监厉声道:「还不给谢郎好好醒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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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桶淬了冰的井水当头浇下,量他是再醉也醒过神来了。
他清醒后神色异常慌张,或是自知出言不逊,又或是担忧没了宰相这棵大树,慌忙磕头认错:「贵妃娘娘,小人吃多了酒,罪该万死。」
我爹最先开口:「贵妃娘娘,谢培元言语不逊冲撞皇后和娘娘,理应重罚。」
宰相在一旁其从中来,撩开官袍痛骂:「亏我小女还倾心于你,你真是…哎!」
几名与他交好者见状前来求情:「娘娘,谢郎为了修堤一事已是三日未眠,还请娘娘看在谢郎一心为国为民的份上,饶恕谢郎!」
我正色道:「调戏宫女,当属后宫管制,今日皇上特意设宴也是因修堤有方,本宫便特赦于你,拖下去杖责二十,此事便罢了。」
打板子的声音不响,百官也不愿在大喜日子提着晦气之事,很快被新一圈的觥筹交错揭过。
就像是那浸了盐水的鞭子,慢慢从我的记忆里淡了去。
我带着翠儿去一旁偏殿换掉被酒水弄污的衣衫。
进了屋门,翠儿一洗哭哭啼啼小女子的神色,眉飞色舞的讲起来她是如何故意洒了酒,如何激怒谢培元。
「贵妃娘娘您也知道,翠儿跟着您久了气质自然不俗,这特意熟悉装扮过自是让人过目不忘。」
「你啊。」我轻轻弹了一下她圆嘟嘟的小脸:「女儿家的名节都可以不顾。」
她附身道:「皇上时常对娘娘说,女子最重要的是才德,不是世俗眼中的名节,奴婢听着耳濡目染,自然不怕。」
「娘娘,您为何要安排这间厢房,谢培元领了罚,可还是要来这旁更衣的。」
我看向门笑道:「我还怕他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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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培元从厢房更衣出来便撞上了我,慌忙行礼:「臣拜见贵妃娘娘。」
这是我第一次仔仔细细的瞧他。
他比上一世瘦了许多,隔着官服也看得到脊骨。
如同从前一样,这脊骨可是生硬,就连对圣上也不拜服。
与其说刚刚那是醉言,倒不如说那是他心底藐视一切的真正思想罢了。
回礼后他正要跨过这门槛,我忙出声叫住他:「谢郎的大业,难道就因此不图了吗?」
谢培元浑身一僵,不可置信的回眸望着我。
我再次小声提醒:「谢郎,前朝大业不可毁于一旦。」
谢培元探身小心仔细拉上门,冲我拱手作揖道:「微臣多谢娘娘,若不是娘娘刚刚出言相救,微臣恐怕此刻无法站在这里与娘娘一叙。」
我颔首:「你我无需多言,只需记得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即好。」
「娘娘,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故与微臣冒这个险呢?」
谢培元头也没抬,礼数周到语气间依旧生分。
「当今皇上失德,自然只能指望旧部。如若不嫌,这五百两银子当时我与你的见面礼。」
只有在看到钱的时候,他的眼中才渗出几分笑意。
「娘娘心意微臣知晓,但此地不宜久留,娘娘还请等微臣消息。」谢培元接过信封放入怀中便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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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培元是前朝太子遗孤,这也是为何上一世他会骗取爹爹虎符,让爹爹与手下自相残杀。
这一世,谢培元虽未过春闱,但早早参与治水使得与朝中关系盘根错节,今日宴席一举恐难伤及根本。
我细细回想起宴席之上为谢培元求情者,其中不乏三品大员。
我将几人记于纸上。
这些人是否知晓谢培元的真实身份,我无法探究。
只愿这五百两银子撬得开他那张守口如瓶的嘴。
我刚刚藏好纸条,门忽然被大力推开,我猝不及防的转身,竟撞上了熟悉的龙涎香。
「婉儿,婉儿,是朕来迟了。」
他的怀抱越来越紧,箍着我的手臂越发颤抖,口中一遍遍的喊着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