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皇宫
喝了酒的皇帝红着眼睛轻声呢喃道:“栾亭,你我之间这么多年,刀枪箭雨里闯出来的情份,你……你要权,我要人,我们各有所得。我以为,这一生,我们都能维持住这个平衡,一直走下去……你知道我的,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就算你想要这大位,我也、我也可以给你,我甚至还会为你筹划安排好……栾亭,我以为我只是想要你这个人,只要你还肯留在我的身边就够了,可是我突然……突然觉得不甘,或许,人的欲望总是填不满的罢……”
手中端着茶杯要给皇帝递水的殷栾亭静立在原处,许久,才缓缓转身,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回身后的桌案上,背对着皇帝,一向挺拔的腰背在这一刻略微弯曲,就像突然被一座大山压住,压得喘不过气了一样。
他看着杯中清亮的茶水,突然低笑出声,一声接一声的,好似停不下来,直到一滴眼泪突兀的落进身下的茶杯里,他才怔怔的看着那微小的涟漪,语声平稳的道:“你要人,我……要权?是啊,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那些矫情的酸话就不必说、也没人信了,大家的目的,彼此也都心知肚明。男儿生于世,怎肯庸碌一生,我出身世家,生而尊贵,自然更想要峥嵘一生,才不枉我来世一遭。
这些年我机关算尽,殚精竭虑,为的自然是这滔天权势。如今,我把持朝政,在朝中也算只手遮天,想要的权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感觉都拥有过了,尽够了,今日皇上既然把话说开了,你我的缘分便也到了尽头,星……皇上,您会将我赐死么?”
皇帝斜倚在榻上,眼神悲凉,低声苦笑道:“你何必要问这种话?你明知道,我不会……”
殷栾亭没有回身,透过眼中的水光怔怔的看着不断落入茶杯中的小水珠,轻声打断道:“那皇上,会将我下狱么?”
皇帝撑起身子,皱眉道:“栾亭,你明知道我不会这么对你,何苦要说这种话来刺我的心?”
殷栾亭又笑了笑,语声轻快的道:“看来我这些年不惜以色侍人,到底有些用处,就算被皇上你看出狼子野心,也终能保全性命。”
皇帝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眉头紧皱,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你明知我从不曾将你看做……看做以色侍人之人,为何要说这些话来作践自己?你我少年相识,一起走过了多少风雨飘摇的岁月,我们……”
殷栾亭重新挺直了腰背,再一次沉声打断:“皇上!”
皇帝一顿。
殷栾亭依然背对着他,依然保持着方才的语调,缓缓说道:“陈年旧事,就不必提了,既然皇上一不赐死,二不收监,那么臣便拜谢隆恩。臣乏了,就此拜别皇上,皇上若对臣另有处置,也请尽快下旨。”
他全程没有回头看过皇帝一眼,说罢,便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皇帝看着他的背影,失声怒吼道:“殷栾亭!你明明知道,我只想让你留下来陪我!真心实意的……陪着我……”
殷栾亭脚步顿了一下,继续向外走去,任由身后的皇帝喃喃的碎碎念着:“栾亭……我们少年相识,我们明明曾经生死互许、毫无保留,我们明明曾经不分你我,我们明明那么好的……你为什么变了……”
门外的内侍听着两人争执,大气也不敢出,见殷栾亭走出大殿也不敢拦,毕竟当今的朝政大部分已经被这位异姓王把持,皇权都快被架空了,若他想反,明天就可以做皇帝。
殷栾亭面上没有丝毫表情,下了殿前玉阶没走出几步,便压着嗓子闷咳了一声,胸中一股血气翻涌而上,他几番压制,终究还是压制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