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就这么缺男人吗?」

我抿唇一笑道:「王爷既已经看到了,我不缺男人,尤其是不缺你这样的男人。」

「你……」他似乎对我的转变感到十分意外,先是哼了一声,再对我冷冷质问,「告诉本王,欢儿到底在哪里?你有什么冲着本王来,何故要拿她出气?」

「王爷多心了,她可是我的妹妹,我要是害她,对我有何益处呢?」

「你心知肚明,本王心里只有她一人,能不能再容得下你与她无关,你应该冲着本王来。」

我心里一阵汹涌,眸若冰霜地看着他,「我记得你说过,与其嫁给一个王爷,倒不如成为太子妃,也可前途光明,王爷,难道你忘了吗?」

这时候,他瞳眸一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阴狠地瞪了我一眼,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没过几日,韩廷君带领军队拦截越国太子队伍一事传入京城,引得陛下震怒。此事不单牵系到了独孤欢这个由陛下亲自下旨赐婚的摄政王妃,也牵系到了我。

可我却听说,越国太子在朝堂上为我辩解,甚至提出要娶我为妻。

我并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故而,我特意让云儿打听了一下越国太子出宫的时辰,约他在我的小院里见上一面。

我见到了越国太子云慕宁,他眉如墨染,凤眸如月,穿着一身银色麒麟踏月袍,光辉灿烂,华贵绝伦,一笑时尽显张狂与邪魅,其气韵一如虹光惊艳,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传闻,云慕宁深谙为人处世之道,上拥君王,朝臣仰之,有赫赫军功在身,对于朝政游刃有余,又因是皇后的长子,故而在越国地位颇高,深受当地百姓们的爱戴。

他走到我的面前,稍一打量我的面容,不禁冁然一笑道:「原来,你长这副模样。」

如此轻佻的男人,令我微微不喜,忙着用袖口掩饰那一道疤,「谁让你看我的脸了。」

而他笑意更浓,「我这人呢,一生最喜欢月季,可惜月季的花期短,难以挽留其芳美,不曾想,在你脸上看到了一朵永恒绽放的月季。」

我那一道疤因为用药不当,所以变得狰狞如蜈蚣,平日里用妆也掩不住,还得需要时刻避免他人目光,可在他眼里,竟然成了美丽之物。

我一时间心慌意乱,只好沏了一杯茶给他,岔开话题,「多谢你帮我。」

「何须谢我,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他倒也没有和我客气,自顾自的喝茶,舒展了眉眼,于阳光之下面容璀然,如同最晶莹的美玉,叫人望而屏息。

「我曾答应你,许你一位衡国美人,待你启程后,我自会奉上。」

这时,他看着我,勾唇一笑道:「可为何我只看到你一个衡国美人呢?莫不是,你要将你自己许配给我?」

茶杯从我手上乍然滑落,我恍惚的看着他,心里乱成一团麻,「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他又是一笑,接着道:「当初我来衡国,一是了同盟之谊,二是为了娶妻贤良。想娶你一事,并非今日冲动,而是一早预谋。」

我瞬间睁大了瞳眸,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恨不得剖开他的皮囊,看一看他的心是不是黑的。

此刻,他的目光炽烈,语气平淡如初,「是我告诉你们的皇帝陛下还有摄政王,我想娶你,但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帮我的,如今我已经猜到,他肯定是伤害了你,令你心中生恨,才会想到用这种方式报复他,很抱歉,我没能及时保护你。」

「你……」

他一蹙眉,留意到了我用额发掩饰的伤口,轻声细语的问了一句,「还疼吗?」

我只是摇摇头,将手收了回来。

看着云慕宁,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其实我当初根本没有打算害孤独欢,仅仅只是将她藏了起来,纵然她与韩廷君谋划要将我送给另一个男人,可我知道她毫无城府,只是真心替我打算,我便不会动任何歹念去害她,要怪,就只能怪韩廷君从未顾及我的感受。

是的。

我为了报复韩廷君,让韩廷君也尝试一回失去的滋味,在成婚之前特意找到她,让她答应我一个条件,那便是在成亲当日找个替身,自己藏在我名下另一处雅阁,同时写了一封书信给云慕宁,让云慕宁假装已经带着她在赶往越国的路上,这便是我的算盘。

起初,她是不肯答应的。

我信心满满。

在她面前,我故意说破了他们的筹谋,一针见血地问了一句,「难道你就不想看看仅仅用一年时间爱上你的男人,是不是真心的吗?你要知道,我陪了他整整五年。」

不知是因为害怕我将秘密说出去,还是真的犹豫不决了,她最终答应了我的要求。

而最终结果就是,韩廷君果断地选择了她。

这一点,我其实早有预料。

也是从我走出摄政王府那一刻,我便彻底放下了韩廷君吧。

我啊,就是这么一个敢爱敢恨的女人。

我算计了所有人,包括云慕宁。

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也被人算计了。

难怪当初我会听到那句话——「与其嫁给一个王爷,倒不如成为太子妃,也可前途光明。」

可我要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前途光明,而是一颗真心啊……

我眼眶一热,禁不住地笑了笑,喃喃询问他,「为什么要娶我?就因为我脸上有一朵你喜欢的月季?」

云慕宁摇了摇头,十分怜惜地看着我,「并非如此,只是你从未发现我的真心罢了。」

我愕然的看着他。

而后,我终于明白了他为何要娶我。

三个月前,我解救的一群流民之中,有一个被满脸弄得脏兮兮的俊俏公子。

我本以为他是因为天降灾情而无从去处的落魄人家,一时心生怜悯,将身上最后的五两银子给了他,还答应要替他找到家人。

殊不知,他见我辗转于流民之间太过辛苦,也是心生怜悯,打算助我一臂之力,却不想被流民抢光了手上的银子,还弄得自己一身狼狈。

就因为我脸上这一道疤,他记在了心里,发誓非我不娶。

我才幡然领悟,原来……这个世上也有人愿意将真心交给我。

过了一些时日,我答应了云慕宁,愿和亲到越国,助两国合盟。

陛下闻之大喜,觉得这是一个向云慕宁赔罪的好机会,便命我父亲好好筹备,还从国孥中挑了不少瑰石珠宝当做伴礼。

即将启程那一日,我身穿一身正红喜服,云慕宁穿着一身麒麟喜袍,在众人的见证下,我们如同一对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光辉相映。

不少朝臣与贵人为我们道别,已经回来的独孤欢就站在韩廷君的身边,目光有愧的看着我,而我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十二岁那一年,我在人群中一眼看中了他。

彼时,我的心上人已经易主。

韩廷君上前一步,纠结良久才道出一声:「恭喜。」

我也对他盈盈一笑,「王爷,往日种种就此了却,往后也不必再见了。可你毕竟是我的妹夫,我还是衷心祝愿你们二人,一能夫妻和睦,二能白头偕老,三能真心相待,她挽你衣,你伴她行。」

他怔忡地看着我,小声说出了那一句,「挽君衣,伴君行,有君笑盈盈,无君哭唧唧。独孤嫣,这一回,你可千万不要哭了。」

我道:「怎会?我已经长大了,儿时的歌谣也可以改了,就改成我自笑盈盈,我能坦荡荡吧。」

从此以后,我独孤嫣不会再为任何一个男人喜怒哀乐,而是为我自己。

启程后,我和云慕宁同坐在一辆马车里。

我已经半天没有同他说话,他也看出了我心事太多。

「怎么,还在想他呢?」他撑着绝美的下巴,竟是在调侃我。

难道你就不吃醋吗?我扫了他一眼,哼唧道:「你多心了,我只是在想,你娶回了一个丑八怪,该如何向你父皇母后,还有天下人交代?」

他倒是泰然自若,丝毫不在意这些事,「这有何难?你只需要在我身边就好了,其余的,不会再让你忧心半分。」

「你就这么自信?」

「不然呢?」

我笑了笑,这家伙倒是与我性情相投,同样是聪明,自信,胆大妄为。

「我原本以为,你不会嫁给我的。」

「你怎么怎么这么想?」我好奇地看着他。

「因为我觉得你更爱他。」云慕宁还真是心直口快。

我轻巧道:「我独孤嫣是爱过他,可也不是非他不可,他既弃了我,我也弃了他,各自扯平,一干二净。」

「可是,当时我提出要娶你的时候,他犹豫了,或许,他并非对你彻底无情呢。」

我脸色一沉,立马叫停了马车,「停车。」

马车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他瞬也不瞬的看着我,目光晃过一丝不轻易察觉的落寞。

「你想去找他便去吧。」

我哑然失笑道:「你好不容易娶了我,竟也舍得吗?」

「我留得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啊,独孤嫣,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尊重你。」他往后一仰,阖上了双眼,像是不忍看着我离开。

于是,我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过了一刻钟。

我从马车外掀开帘子。

云慕宁扭头一看,我嘴里正刁着一个油香油香的酥肉饼,不禁笑了笑,「你倒还挺聪明,回去之前还不忘填饱肚子。」

我毫不犹豫的朝他伸手,嬉皮笑脸道:「一个酥肉饼三文钱,夫君,给钱!」

他一愣,捂着肚子不知笑了多久才把一袋子钱放到我的手上,「拿去吧,别亏了自己。」

「哼。」我瞪了他一眼,屁颠屁颠地把钱还给摊主,还不忘给他也捎上一个。

回到了马车里,我吩咐道:「走吧。」

马车再次摇摇晃晃的行驶而去。

他看着我,一笑动人心弦。

「独孤嫣,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我直接一个酥肉饼砸他脸上。

「吃也堵不住你的嘴。」

我们一路走了将近两个月。

到了越国的时候,沿途的百姓们认出了这是太子的队伍。

我掀开帘子,看着越国正是舒爽秋季,枫飞百里,繁华满地,不由得心驰神往。

那些百姓们投来欣喜的目光,说得热火朝天。

我大概也听到了一些。

「听闻太子妃天生有一块月季花的胎记,是个当之无愧的大美人。」

「我还听闻太子妃原先在衡国的时候就乐善好施,广纳贫民,娶了她,是太子殿下的福气。」

……

诸如此类的话传入我的耳边。

我放下了帘子,看了一眼对面闭眼休息的云慕宁,猜到了这一定是他的安排。

我并未说破,而是欣然笑了笑。

想来,我嫁给他也不是什么坏事。

从前我以一人身抵挡所有流言蜚语,而如今有了他,我便有了身前盾,以后只需要做一个小鸟依人的女人。

入了宫,我这个太子妃备受关注,一路上一直有人向我投来艳羡的目光,令我浑身不自在,幸亏有云慕宁一直陪我打打闹闹。

我跟着云慕宁在坤定殿拜见了威仪天下的父皇,随后便去拜见那位久居昭凰宫的皇后娘娘。

在路上,云慕宁告诉我,他的母后是一国之母,华贵优雅,气势非凡,在位时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妻妾和睦,故而,叫我一定要万般敬重她。

就算他不说,我也事不敢怠慢的。

我见到皇后娘娘时,恭敬行礼,小心请茶,一直乖巧的跪在地上,若有不懂的规矩,便扯一扯云慕宁的袖子,让他暗示我。

结果我们两这点小九九被皇后娘娘看得一清二楚。

皇后娘娘询问道:「听闻你在衡国时名声狼狈,不仅杀了人,还在私底下豢养面首,种种形迹,不堪入耳,如何配得上本宫的儿子?」

我低着头:「……」

不愧是皇后娘娘,竟然能做到对我刨根问底,看来我这以后的日子不太好过啊。

她接着又问道:「你的脸上有一朵月季花的胎记,本宫倒没觉出你有何等倾世之色,看来也不是什么狐媚子,你说吧,你对宁儿是否出自真心?」

我隐隐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刚要开口。

云慕宁却语气坚定道:「母后,儿臣与嫣儿一道同返,一共两月,途径十二镇二十一村,嫣儿不仅毫无怨言,且施救我国百姓已然过百人,儿臣的衣食也由嫣儿一人全力照顾,试问,这样的儿媳您有何不满?至少儿臣很喜欢她,也认定她就是儿臣想要的妻子。」

我听着他百般认真的言语,心中不甚感动。

都说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在我看来,有夫如此,妻又何求?

良久,皇后娘娘的脸色终于舒缓不少,拂袖吩咐道:「免礼吧。」

「多谢母后。」我也松了一口气,挽着他的手臂站了起来。

随后,皇后娘娘赏了不少好东西给我们夫妻二人。

我们带着送赏的队伍回到东宫,到了夜里,我才有机会歇一歇。

吃过晚饭后,云慕宁见我一直在捶腰,便走到我的身后贴心的为我按揉。

不得不说,他的力道恰到好处,给我按得十分舒服,我一不留神,整个人都躺在了地上。

「这地上脏,我扶你到床上吧。」

「别停啊。」我倒是不在乎,还乐呵呵的。

他将袍子脱了下来给我垫在底下,这样就不会硌得慌,一边按揉,一边询问。

「有件事我想问你。」

「你说呗。」

「挽君衣,伴君行,有君笑盈盈,无君哭唧唧,这话是何意?」

我愣了一下,再次听到这一曲童谣,内心早已经没有半点波澜了,甚至我还津津乐道的告诉他,「哦,就是衡国的一首童谣,意思是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因为有了感情所以会悲喜相随。」

「你曾唱过给他听吗?」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撇了撇嘴,「怎么又是一股子酸味,怎么,你堂堂太子殿下还要开醋坊呀?」

他被我逗得哭笑不得,「我还吃什么醋?如今你都是我的人了,我只是觉得,挽君衣算什么,你应该牵我的手才对。」

我点了点头,颇为赞同,「夫君此言有理。」

自我成了太子妃三年,我便一心一意侍奉夫君,这样的日子,我是做梦都想不到的。

在衡国时,我名下有不少房宅、商铺、田地,凭借足够厚实的财产,一年施舍好几回贫民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只是我离开衡国之前,已经将那些东西尽数转到独孤欢名下,而我到了越国之后,无依无靠,只有夫君的宠爱,想要重操旧业,就等于白手起家了。

云慕宁见我不是被母后拉去见各宫娘娘做吃的、绣绣花、逛花园,就是被我那调皮捣蛋的小姑子,也就是文瑰公主拽出宫外听戏赏舞,除了有些心疼,还有些看好戏的意思。

有一日,我往他腰间狠狠地拧了一把,叫他再也笑不出来,还威逼利诱道:「你就不能想想法子,让我找点其他事情做吗?」

他说:「为夫已经帮你开了学堂,士馆,让你聊以解闷,民间倒是对你颇有赞辞,父皇却训斥为夫是个败家玩意,你还要为夫怎么办?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我叹了口气。

他笑得更欢了。

「听说小皇妹被太尉家的长子苦苦追求,最近甚是烦恼,不如你去开导开导她。」

「我?」

我一琢磨,不是很想答应,「这情爱之事岂是我一个外人能够说三道四的,要去你去,我才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