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几天没有直播,顾悦己把这个月的收入支出进行计算。

她每个月都要记账,进货成本,快递结算,还有直播付费等等各种费用记录下来,最后计算利润。

这两个月的利润在增长,但是扣除每个月要还的债,还有房租和为下个月准备的资金,所剩的并不多。

前几天在直播的时候,她恍惚地没走出镜头就开始换衣服,被平台评定为色情内容,她被迫停播几天,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人气,过几天不知道还剩多少。

网络让人的喜爱和耐心都变得极其的短暂,稍纵即逝,所以自从开始做直播,她几乎没有停过一天,就这么几天的停播,已经让她不安与急躁。

顾悦己郁闷着,习惯性地打开直播平台,不能直播她只能点开个人主页,开始回复搁置了许久的私信。

以前叶祖荣每天都会打开来查看回复,因为私信里偶尔会有一些合作的咨询。现在顾悦己自己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已经很久没看了。

私信里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的占大多数,但是顾悦己闲着也是闲着,便一条条看了回复。

直到看到一条,问可不可以线下见面,一晚多少钱。

如此恶心与侮辱,顾悦己却只是停顿了一下,随之笑了笑。

这不是她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私信,还记得初次看见时她气得要骂回去,然而叶祖荣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见了只会当没看到,默默关掉。

现在她看了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想了想,好奇地问:"你觉得我值多少?"

这条私信是昨天发来的,顾悦己没想到对方居然立即回了过来,"3000块行不行?"

顾悦己看着这个数,直接笑开了。

比她预想的高了。

3000块,一个月几次就要比她每天兢兢业业工作十几个小时,最后记在本子上的那个数要多。

退出平台,顾悦己拿起钥匙便出了门,也没特别想去的地方,只是想出门去透透气。

最后去了附近的超市,她喜欢逛超市,觉得那里是一个很减压的地方,玲琅满目的商品,任她挑选,每一样她都买得起,就有种她拥有了整个超市的感觉。

只是买得起和舍得买又是两回事。

"美女要买草莓吗?我们这是正宗丹东草莓,果味浓郁,纯甜无酸,今天有活动,买两盒只要320哦。"

顾悦己看着面前像礼品一样被礼盒包装着的草莓,这曾是她最喜欢的水果,只是现在它成了她高攀不起的水果。小小一盒168元,她仔细数过,一共12颗,她总是看了又看也不舍得买。

顾悦己想起她大学的一个舍友,她就经常在朋友圈晒这种草莓。

大学时舍友和她都是班上的贫困生,顾悦己要通过助学贷款和助学金勤工俭学才能完成学业,而她舍友要幸运些,从高中起就有人资助了她的学费和生活费。

舍友也是勤奋努力的,大学四年她每年都拿奖学金,还是他们那一届的优秀毕业生。

只是在毕业前夕,她突然答应嫁给了一个大她13岁的有钱男人,毕业立即结婚当上全职家庭主妇。

当时舍友和她哭诉过,说资助她的人打电话来骂她不思进取,浪费了她一片好心,但她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问题,争取更好未来的方式有很多种,她的选择只是其中一种而已。

面对舍友的哭诉,顾悦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就像此时看着那盒草莓,她迷茫地不知道自己这样辛苦忙碌是在坚持什么一样。

最后结账,她的购物篮里还是只有几样生活用品,和几瓶啤酒。她酒量不好平时不爱喝酒,但记起今天也是个特别的日子,再加上她现在的心情,适合喝一点。

刚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开灯,电话响了。

在漆黑的家中,手机屏幕是唯一的光亮,上面的名字清楚刺眼。

顾悦己不开灯,坐在地上背靠着门接通电话。

“悦悦。"

这样熟悉亲昵的语气,仿佛一切都没有变。

顾悦己用力地吞咽了一下,压下那股酸涩才开口冷硬问道:"你还打电话来做什么?"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知道前几天马超给你打电话了,我不方便接你电话,"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也低了下去,"因为……"

顾悦己故意哼笑出声,让他听见她的嘲笑,“因为怕你老婆知道是吗?”

叶祖荣又习惯性的沉默了。

"不方便你打什么电话?我也不想接你的电话,只要你不要再把我的电话给你的债主,说什么你的钱在我这里,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联系你。”

当初叶祖荣说多分他一点债务,后来顾悦己根本没再联系他,因为她宁愿自己还债也不想和他再有牵扯,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还把更多不知名的债务推到她的身上。

“你自己说说看,你有什么钱在我这里!"顾悦己朝电话生气地吼道。

"我知道,我知道这几年我没赚到钱。只是我的……我的家人不知道我欠债的事,你先帮我顶一下,我有钱会马上还给你的,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我愧对你,我对你做的事这辈子都还不清……"

"叶祖荣,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顾悦己突然冷冷地打断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再开口声音变得低缓,"当然记得,我永远记得,悦悦,生日快乐。”

顾悦己眼泪掉落,啪地一声,在这寂静又封闭的空间里听得清晰。

原来他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啊。

既然他记得,那他怎么可以这样,偏偏要在今天给她打电话说这样的话。

家里穷加上家人从来不记她的生日,她从小就没有过过生日。叶祖荣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给她庆祝生日的人。

大学时他捧着生日蛋糕在宿舍楼下等她的场景,毕业后他给她亲手做了第一顿生日宴,每一年都是他送她生日蛋糕,给她唱生日歌,祝她生日快乐,她对生日的所有美好回忆都来自于他,一幕一幕仿佛就在不远前,他怎么可以在今天让过去的一切都被毁粉碎。

“对不起悦悦,希望你以后能找到一个更值得你托付的男人,也希望你以后幸福。”

电话挂断,屋里唯一的光亮也熄灭了。

顾悦己跪着趴伏在地上,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从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到渐渐放声大哭,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用力,直到嚎啕声响彻整个屋子。

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她甚至讨厌哭泣的人,因为从小她就知道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反而会引起父母的斥责,所以她很少哭,即使哭也是咬着牙默默地流泪。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毫无顾忌地哭泣,因为这一刻她真的太怨了。

怨上天的不公,怨世间的不平,怨命运的不顺,怨这么多年她勤恳努力却仍活得如此艰难,怨她兢兢业业不贪图捷径却没有一丝快意回报,怨她全心全意付出却换来背叛分离……

她一直哭一直哭,

在一声声不再压抑的哭声中,她宣泄出她心中所有的怨与恨。

不知哭了多久,哭到眼泪再也掉不下来,哭到声音嘶哑再也发不出声音,哭到筋疲力尽。

顾悦己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地上,眼神虚无地看着屋子里黑暗一片,四处静谧地仿佛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其实她的世界里一直都只有她自己,没有人记挂,没有人疼爱,一直都是。

这样的情绪像这一片黑暗笼罩着她,越来越浓,越来越逼近。

她猛地坐起来,两手在脸上用力一抹,起来把灯打开。灯光刺眼得她闭上眼适应好一会,再睁开眼,按亮手机屏幕。

还没到11点,还来得及,于是她打开某外卖平台,给自己订了一个蛋糕。

哭也哭过,怨也怨过,恨也恨过,她从小就告诉自己要坚强,就是没有人记挂疼爱,她更要爱自己。

所以现在她想给自己点一支蜡烛,即使只有自己,她也要给自己一个许愿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