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套在头上的东西被掀开,光亮一瞬间照在脸上,长久处于黑暗中的眼睛并不适应刺眼的烛光,陆谨州抬手挡了挡眼。

烛光映射下来,投在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上。

模模糊糊瞧见了个明黄的身影。

是......他?

陆谨州仰了仰脑袋,闭上眼睛。

起猛了,瞧见凌奕了。

“陆大人,是不敢看我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陆谨州手一僵,慢慢睁开眼,透过手指缝里去瞧外面的人。

还是那道熟悉的明黄色身影,是凌奕。

不确定,再看看。

陆谨州放下手,面前人的面容愈发清晰起来:“殿下...不,是陛下。”

“陆大人向来守礼,如今怎的不知礼数了呢。”

陆谨州苦笑,他就知道,凌奕不会轻易让他死,如何也要折辱一番。

若是可以,还要教他受遍天牢里的十大酷刑,让他血肉模糊地上路,方才能解气。

正了正身子,陆谨州伏跪在地上:“罪臣陆谨州,参见陛下。”

“哼。”凌奕冷哼一声:“站起来。”

陆谨州一言不发,只沉默顺从着照做,一副落魄罪臣的模样。

凌奕自小吃不饱饭,哪怕后天养的不错,个头也比陆谨州低了半个头。

陆谨州这么一站起来,从前那权臣的压迫感便上来了,矮了半个头的凌奕只能抬头去看他。

“......”凌奕咬了咬牙:“还当自己是那个权倾朝野的陆首辅吗,如今你是死是活,都是我说了算。”

陆谨州依言守礼,并未抬头直视龙颜,只是垂着眼:“是,陛下想让臣怎么死,臣就怎么死,若是不解气,还可......”

只是话音未落,一双手便死死掐在颈间,天旋地转间陆谨州被摁在了一旁的榻上。

颈间闷疼,呼吸逐渐急促起来,陆谨州只觉大脑有些缺氧,眼前的人影逐渐模糊起来。

陆谨州细细看着面前咬着牙的凌奕,微微笑了笑。

原来是想亲自动手吗。

能死在他手里,倒是不错。

这般想着,陆谨州闭上眼,打算安心赴死。

凌奕处在上位,咬紧牙关,掌间微微使力,面前之人却无一丝反抗的意愿。

陆谨州明明是会武的,可现在却半分反抗的意思也无,唇间甚至还隐隐带有笑意。

凌奕觉着,似乎只要自己用些力,面前之人便会永久离开这个世界。

疼痛感愈发强烈,强烈的窒息感使陆谨州开始意识模糊。

在陆谨州以为自己真的要死时,覆在颈间的手又拿开。

空气涌入喉间,陆谨州剧烈地咳嗽起来。

从前没人敢这么冒犯他,陆谨州躺在龙榻上,看着上方明黄色的帐幔,眨了眨因生理不适溢出的眼泪。

这小子居然这么虚?掐人咽气这种小事儿还需要中场休息?

他从前也没少给他送补药啊,莫不是小时候留下的病根?

算了,算了...反正都要死了。

陆谨州将脑中出现的离奇画面抛去,再次闭上了眼睛。

“你就这么想死!?不会反抗吗?”凌奕语气恼怒又不解。

陆谨州沉默半晌,突然睁开眼笑了起来,他笑得轻蔑:“陛下莫不是下不去手?”

凌奕恼羞成怒,却只是死死盯着陆谨州。

“你早知会有今日,可曾后悔过从前的所作所为?”

陆谨州闻言笑了笑,上前两步,明明穿着囚服,久居高位的气势却有些摄人:“罪臣做事向来随心所欲,自然不会后悔,事到如今也是罪臣罪有应得,陛下莫要犹豫,快快赐死吧。”

凌奕被气笑了:“朕偏不如你的意,来人,将陆大人带到偏殿。”

走进来了两个侍卫,依言将陆谨州带到了偏殿。

陆谨州求死不得,心下叹了口气。

果然,凌奕绝不会轻易杀了他,也不知他这把老骨头能不能经得起严刑拷打...

陆谨州闭了闭眼。

小皇帝手段还是有些稚嫩啊。

明明现下最正确的做法,应当是押着他到金銮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细数他的数条大罪,最后下旨抄了陆府,斩了他。

新皇初登基便斩了曾经权倾朝野的首辅,怎么想怎么也是个立威的好法子。

尤其他最是知道陆府内有多少银子,全都抄了充国库多好,还等什么。

如今把他囚禁在深宫中算怎么一回事?除了欺辱他方便些,分毫益处也无。

罢了罢了,江山是他的江山,都登上那个位置了,立威也是早晚的事。

都要死了还操心这么多,果真是劳碌命啊。

被关进了偏殿,陆谨州揉了揉方才被掐红的脖子,叹了口气。

不必看,门口定有禁卫军守着。

或者说,他本就没想逃,从下定决心的那一日起,他便做好了死在凌奕手里的准备。

只是凌奕这小子,长大了反而摸不准他的心思了...如今这一出是想干什么...

不像是对待阶下囚,反而......

算了,不想了,累了这么些年,临了还是及时行乐吧。

陆谨州在屋中看到了一套他很是喜欢的东西,走到书桌前,摆弄了一番放在桌上的笔墨纸砚。

他平生最喜作画,临死的关头,不如就靠作画打发打发时间吧。

研墨,提笔,下意识抬头看向窗外的雪景。

初见凌奕时......似乎也是这番雪景。

还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数年前——

新年伊始,外邦来朝,宫中上下皆是一副喜庆的样子。

皇子公主都在前朝的宴会之上庆祝,哪怕是后宫中,也有三三两两的宫女太监围在一块儿剪窗花剪纸。

唯有身处偏僻宫殿中的青年只身一人站在窗前提笔写字。

青年体型清瘦,面色苍白,眼神深邃,亦无一丝光彩。

窗外的雪白的亮眼,又有灯火映照,站在窗前练字倒是能省一晚的烛火钱。

只是寒风吹的人刺骨,凌奕心中想着,手下的笔握的却愈发紧。

“殿下,今晚是除夕夜,奴才找了相熟的宫女姐姐要了些花生糖,殿下尝尝吧。”

每个落魄皇子身边都有个瘦瘦小小又极其忠心的小太监,凌奕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