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初幽深平静的眸子中出现一条裂缝,涌动着我看不懂的情愫。
他抓起随意搭放在椅背上的外套。
下一秒那外套将我整个人包裹住。
「温颜!」
沈砚初的话中隐约夹杂着一丝怒意。
他在生气吗?
在刚刚的包厢里,为了给沈砚初赔礼,我一连喝了好几杯酒。
此时酒劲上来,我脑中有片刻的空白,记忆中相似的画面席卷而来。
在恋爱期间,沈砚初极少会对我发脾气。
有一次我和朋友出去玩到深夜才回。
沈砚初也是这样隐忍着怒气叫我的名字。
此时我被沈砚初环抱在怀中,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萦绕在鼻间,温热的气息打在脖颈处,让我整个人更加迷迷糊糊。
我双手环抱住他的腰,靠在他怀里蹭了蹭。
我感觉沈砚初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
大概是酒劲上来我整个人迷迷糊糊。
下一秒一股失重感传来,我感觉自己的双脚离开了地面。
脑子里作祟的酒精因为突然的失重感荡然无存。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尖利的女声从背后响起,沈砚初将我放到了原先的座位上。
「啪!」
在包厢内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伴随着尖锐的女声,一道清脆的巴掌落在我脸上。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勾引你。」
我抬头和刚刚情绪激动的女人四目相对。
「温颜,怎么是你?」
曾娇娇在看清我的那一刻眼神里多了一丝慌乱,随后双手攀上沈砚初的手臂。
曾娇娇曾在大学里苦苦追求沈砚初,当初我和林书影的照片也是她发给沈砚初的。
我将目光转向站在曾娇娇身旁的沈砚初。
原来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在高二那年,父亲出轨被母亲发现,我们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在一朝之间分崩离析。
我和沈砚初说,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插足别人感情的人。
所以现在他就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让我成为我曾经最厌恶的人。
一旁那些不明所以的女人已经开始小声的谈论起来。
「这个温大**是小三啊?」
「什么温大**,你看她那身上穿的东西哪有个大**的样子。」
「……」
现场落在我身上的目光陈杂交错,有看戏,有同情,也有不屑。
骨子里的骄傲与自尊不允许我一再放低姿态。
我站起来望向曾娇娇和沈砚初。
「曾**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今天只是想和沈总谈合作而已。」
接着又转向沈砚初。
「沈总看来您的合作意向并没有那么强烈,那我就先走了。」
我起身捡起地上的衣物准备离开时,沈砚初死死攥住我的手腕。
「温颜,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自大,事情没解决完你要去哪?」
我回望着沈砚初,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一旁的曾娇娇此时已经变得怒不可遏。
「温颜你现在怎么还有脸回来呢?当初你因为别的男的抛下砚初,又在砚初大病后不闻不问。他病的差点就死了。」
我看向旁边的沈砚初,他幽深的瞳孔依旧平静,就好像曾娇娇口中所说的人与他无关。
我静静的听着曾娇娇对我的控诉,听她讲这些年沈砚初的生活。
当年和沈砚初分手时,我就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我以为时间会淡忘一切。
所有的爱与恨,悲与欢,欲与念,丢进时间的滚轮里滚上一滚,便什么都不剩下。
可沈砚初忘不掉。
我当时爱他爱的轰轰烈烈,在他终于接受我时,又抽身的干干净净。
他的世界就像突然崩塌了一样,他发了疯一样的找我。
把我身边的人问了一个遍,也没有得知关于我的半点消息。
而他的母亲也在这个时候去世了,沈砚初缠绵病榻,一病不起,整个人都了无生气。
他的心理也出现了一些问题。
后来他拼命逼自己,才有了如今的成就。
我并不知道这些年他经历了这些,我不知他爱我这般浓烈,也不知他的母亲骤然离世。
「我……」
我想说些什么,可在此刻语言的力量是如此单薄。
曾娇娇抑制住我的话头,厉声说道。
「你当初不是嫌弃砚初觉得他没本事,现在又要巴巴的回到他身边吗?」
「不是的……」
我看向站在一旁眸色晦暗的沈砚初。
我从来没有觉得他没本事,相反我一直觉得沈砚初是最最睿智坚韧之人,只要他想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如今他确实意气风发,人人都要尊称他一声沈总。
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需要我出头的少年了,而我们也再回不到从前了。
时隔八年,我才知道他曾经命悬一线,知道这些年他走的路有多么曲折。
我不敢去看沈砚初的眼睛,他的视线却径直看向我。
我猝不及防的对上他的眼眸。
其中的爱恨,悲欲,将人绞杀的鲜血淋漓。
悲痛如丝线无孔不入,我的眼眶一热。
这么多年,温家破产时我没哭,面对父亲高昂的医药费我没哭,灵华不被人认可我没哭……
可对上沈砚初那样一双眼睛,我竟控制不住自己。
曾娇娇说的对,确实是我对不起他。
他对我却是分毫不欠。
我不该在出现在他面前,还打着过去的情分请他帮忙。
我垂下眼睑,期望众人不要发现我的异样,极力控制住颤抖的声线。
「对不起沈总,我今后不会再出现在您的面前,对于之前对您造成的伤害,我再一次诚恳的向您道歉。」
我对着沈砚初深深的鞠了一躬。
说罢就打算离开。
可手腕被沈砚初死死的攥住。
「温大**,道歉也要有点表示才是。」
「这么多年的社会毒打,还没有让你放下你的大**架子吗?」
「我说了陪我睡一觉,不管你要投资也好,要原谅也好。」
他不顾众人讶异的神色。
将我一把抱起,推开包厢最里面的房间,将门狠狠一摔。
他此刻像一只盛怒的狮子。
5
沈砚初摁亮门口处的灯光。
一时间亮起的刺眼灯光,晃的我眯起眼睛。
沈砚初将我抵在门口的橱柜上,密密麻麻的吻落了下来。
嘴被沈砚初堵上,他的吻带着愤恨,委屈和难过,复杂的交织。
我被他吻的喘不过气,挣扎着想从他的桎梏中脱离。
沈砚初察觉到我的意图,落下的吻带着些凶狠的意味。
凌厉又恶劣,在我肺里的最后一丝空气被榨干前,沈砚初终于松开了我。
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因为缺氧的缘故脑子一片混沌。
恍惚间我听到了扣子解开的声音。
沈砚初肌理结实流畅的胸腹肌袒露在我面前,肆意勾人。
可我注意到的却是他腰间的纹身。
半边月亮后露出的是半张女孩的面孔,女孩的面孔上有一颗一颗殷红的泪痣。
我情不自禁的抚上他的腰间,却在触摸的瞬间又收回手。
低垂着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房间里挤压的气氛即将被引爆。
沈砚初扶着我的腰滑跪下来,双腿分开跪于我身体的两侧,抬起头看我。
我和他的眼神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相接。
他眼神中的狠戾桀骜,肆意风发都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祈求。
我闭上眼睛,眼泪啪嗒的掉落在沈砚初脸上,声线颤抖。
「阿初你放我走吧。」
沈砚初的眸子变得通红,挤出一个表情,又像哭又像笑。
「温颜,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心高气傲。」
「我知道你没有喜欢过别人,这么多年我心中也只有你一人。可正是这样我才无比的恨你,恨你的自以为是,恨你的心高气傲。」
「这么多年,你跟我解释也好,什么都不说回到我身边也好。」
「这么多年你对我有过一丝丝的怜悯吗?」
「我在你心里便是一个丝毫不值得托付的人吗?你那么决绝的离开?」
我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原来在沈砚初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早已泣不成声了。
朦朦胧胧的光影中,我瞥见沈砚初别过去脸。
他的声音嘶哑而颤抖。
「这一次,我放你离开。」
6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会所的。
踏出门前听到曾娇娇恶狠狠的说。
「我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出现在这里,出现在砚初面前。」
我木木的应了声好,我确实也没资格再来这里了。
远在美国的林书影打来电话,说我的父亲去世了。
我的心里五味陈杂,更多的是庆幸,庆幸他终于摆脱了病魔缠身,不用再生不如死的活着。
这么多年他躺在那里无知无觉,全靠那些冰冷的机器吊着命。
那些年他对好与坏都在这一刻到了终结,我不想去怨他,也无法坦然的爱他。
我带着游离的思绪,漫无目的的走着。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家熟悉的面馆前,这么晚了居然还没打烊。
我抱着侥幸的心理走进店面。
「老板,还有吃的吗?我想要葱油面加个荷包蛋。」
老板热情招揽我坐下。
「姑娘,你是a大毕业的学生吗?」
我疑惑道:「嬢嬢你怎么看出来的。」
她将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桌,笑盈盈的开口。
「好多a大的同学忘不了这口,毕业了还经常回来吃呢。」
「快吃吧,等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刚夹了一口面条放进嘴里,就接到了秦卿的来电。
「小颜,初颜同意给我们的算法投资了,你可真厉害。」
秦卿电话中掩盖不住的高兴。
秦卿是我算法的另一个合伙人,她对京灵算法的付出并不比我少。
真好,沈砚初人还真好。
我吃着手中的面,热气腾腾的,熏得我直掉眼泪。
我将脸埋进碗中,这面可真香啊。
和我第一次吃时味道一样。
沈砚初也回来吃过吗?
7
我小的时候便认识沈砚初了,那个时候她妈妈在我们家做小时工。
有时候搞大扫除工时长时,她不放心沈砚初,就将他带在身边。
我第一次见沈砚初是在八岁的时候。
沈砚初从小便长的夺人眼球,一头凌乱的黑发,浓眉长睫,幽深的眼睛像星辰一样亮。
我见过的所有小男孩都没有他长得好看。
我看在站在沈母旁边小大人似的沈砚初,走向楼梯将手中的娃娃递给他。
「你长得真好看,我要和你做朋友。」
于是我从此便赖上了沈砚初。
沈砚初上什么学校,我就央着也要去什么学校。
不然就不去上学,父母拗不过我,又想着有个伴陪着我也是好的。
所以我从小便和沈砚初念的同一所学校,加之有可能是运气的原因,我总能和他分到同一个班级。
沈砚初家境清寒,他和母亲一起生活,家里的开支全靠他母亲出去做工。
可沈砚初学习成绩是拔尖的那一拨人,可以说是老师的心尖尖上的人。
再加上他那张过分帅气的脸,少年的风发意气,是挡也挡不住的。
可惜的是,升到高一时,我和沈砚初不在一个班级里。
高中开学的时期十分繁忙,加之对新环境的适应。
我很久没去找过沈砚初,再次听到关于他的事情居然是在别人的口中。
我们同年级有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叫傅柔,但是因为家里有些钱,将性子养的格外嚣张跋扈。
想要的东西千方百计的也要弄到手,也不管别人是否愿意。
一次在食堂吃饭时,我和朋友坐在她和她的一群小跟班后面,听到她们在谈论沈砚初。
「沈砚初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拒绝我们柔姐?也不看看他那副穷酸样。」
「柔姐你放心,既然你已经表现出了对沈砚初的兴趣,就绝对不敢再有别的女生敢靠近她。」
「这些天我们已经将沈砚初的母亲就是一个小时工的消息散播出去了。」
「他这些天的饭菜也都被我们加了一些料,保管他用不了多久就会和您服软了。」
那个被围在中间的女生淡淡的开口:「可是他居然敢拒绝我,这让我十分的生气呢。」
她话音刚落,立马有狗腿子接话。
「要是柔姐还是气不过的话,不如我们找几个人去给他一点教训。」
我走到她们跟前坐下,好奇的问。
「你们说的是高一三班的沈砚初吗?」
一个女生没好气的看了我一眼。
「你谁啊?怎么偷听我们说话呢?」
我没理会她,看向坐在中间的女生。
「如果是高一三班的沈砚初,我倒是可以帮你追到他。」
她听到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沈砚初是块硬骨头,要是你能帮我搞定他,我……」
她的话说到一半时,我就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
「粉笔灰?侮辱他的妈妈?校园霸凌是吧?」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往她脸上挠了很多条红痕。
她周围的小跟班们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后来是教务处的主任来将我们拉开的。
我和傅柔并排站在办公室。
她在我旁边哭天喊地,对着教务处主任一通抱怨。
「小叔,你一定好好教训她,最好把她开除。」
教导主任看向我,语气和缓隐隐带有些安抚的意味。
「温**,我们家这个不懂事,你别和她计较。」
「温?」
傅柔看向我的眼神,多了一丝震惊。
谁不知道温家是a市的龙头企业,而温家又只有一个宝贝女儿,温颜。
傅柔答应在下周的升旗仪式上当众道歉。
我走出办公室的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沈砚初。
我连忙将脸别过去,掩盖刚刚被傅柔挠出的血痕。
沈砚初眉头微蹙有些生气的朝我走来。
「谁要你逞强出头了?」
我将头扭向沈砚初正想跟他解释。
却见沈砚初眼里的怒气消失不见,他的手朝我的脸颊伸过来。
我下意识的捂住我的脸,转瞬又放开,朝他粲然一笑。
「别担心,我也挠了傅柔好几道呢。她还答应当众给我们道歉。」
沈砚初注视着我,平静黑亮的眸子下,涌动着我看不懂的情愫。
沈砚初的家庭并不富裕,高中所需的费用越来越沉重,单靠沈母一个人难以为继。
所以在周末和寒暑假的空余时间,沈砚初都会出去**。
我曾经想通过给沈母加工资帮助沈砚初,可被他们拒绝。
沈砚初找到我认真的说。
「阿颜如果你真的为我好,那就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那时候我读不懂少年眼中的倔强,不明白他粉饰在太平表下的波涛汹涌,以及全力维持的自尊。
为了避免再有上次傅柔之类的事情发生,我央求父亲将我转到沈砚初的班级,还和沈砚初做了同桌。
沈砚初每天的日常就是学习。
别人在睡觉时他在学习,别人课间打闹时他在学习,他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学习。
当然他的成绩也很好,班级第一,年纪前几名是家常便饭。
那个时候我并不明白沈砚初这么努力学习是为了什么?
如果努力学习是为了有份好工作,有份好工作是为了赚钱的话,他大可不必如此努力,因为我家真的很有钱。
在这么多年之后,我却恍然的明白了。
连带着那些年,少年的执着和桀骜,都明白的一清二楚。
他想要堂堂正正的站在我身边,平等的站在我身边,不靠任何人的施舍,仅仅靠他自己。
要说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沈砚初的,我确实不能很明确的说出是什么时候。
也许是从小时候见他的第一面感叹他长得好漂亮的时候。
也许是他用**了一周的钱买下了我喜欢的裙子的时候。
也许是生理期时他顶着大众异样的目光在女厕所面前给我送裤子的时候。
又或许是高二那年,爸爸出轨,妈妈一走了之。
他抱着我在满地狼藉里一遍又一遍的说:「有我呢,有我呢……」
爱恋的种子早已种下,何时破土而出,何时长成遮蔽风雨的参天大树,都由不得我们做主。
在妈妈走后,爸爸将继母接回了家中,继母还带来了一个年幼的弟弟,说是爸爸的孩子。
那个小男孩约莫四五岁的样子。
也就是说早在四五年前,爸爸就早已经在外面有了另一个家庭。
那段时间,妈妈出走,爸爸除了经济上给我巨额的零花钱外,再不过问我的生活。
我不愿意再回到那个家中。
沈砚初将我带回了他的家,沈砚初的家虽然小却很温馨。
他家有两个房间,一个是沈母,一个是沈砚初的。
在我来之后,沈砚初就让我住在他的房间,他则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沈砚初的房间干净整洁,除了书本好像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
我在他家时最常听到沈母对他说的一句话就是。
「小初啊,你一定要认真学习,这是你唯一的出路了。」
沈砚初已经是我见过读书最努力的人了,他一定会成功的。
一天沈砚初埋头在习题本中,我看着他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心想。
他们都说沈砚初将来是要去最好的学府的,那我们将来岂不是要分开。
于是没头没脑的对着正在做题的沈砚初说了一句:「沈砚初,我要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年少时,春风得意马蹄疾,不信人间有别离。
总觉得只要两个人都是真心的,那么世间再多的磨难都不能将我们分开。
在我说完这句话后,沈砚初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晕,耳垂都鲜艳欲滴了。
我意识到沈砚初有可能误会了什么,连忙向他解释道。
待了解了我说这番话的原委之后,沈砚初的脸色才慢慢恢复正常。
「阿颜,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和你分开的。」
沈砚初的眼神诚挚而热烈,我的心好像被他的眼神烫出一个巨大的洞。
我将头别过去,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
从那之后,我便跟着沈砚初一起学习。
不管怎样我还是想和沈砚初考入一所学校。
我还高薪聘请他做我的私人老师。
高三的学业紧张,我实在不想让沈砚初将原本就宝贵的时间浪费在那些无用的**上。
沈砚初不出意外的拒绝了。
「阿颜……」
「沈砚初我这可不是刻意在帮你。你想啊,我们班谁的成绩有你好。再说了,他们能有你对我了解吗,对我耐心吗?还是说你想让我天天跟别人朝夕相处。」
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的好说歹说下,沈砚初终于同意了。
高三那年,挑灯夜读成为了我的常态。
我的基础本不弱,加上沈砚初不遗余力的辅导,我的进步可谓是神速。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也才勉勉强强能和他上一所大学。
沈砚初则是那年a市的高考状元。
大学时期,我和沈砚初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那是我度过的很美好的一年,我和沈砚初在校外租了一个小公寓。
不大,但是和他的家一样温馨。
沈砚初最喜欢从后背环抱住我,轻轻摇晃。
我们在那间小房子里畅想着我们的未来:什么很大的房子,很大的汽车。
尽管我早已拥有过他口中所说的那些。
可这是少年凭借自己努力许诺给我的未来,他想站在平等的视角来爱我,我也愿意等着一天的到来。
等少年将自己托举,姿态肆意且明媚。
我从来不疑心沈砚初的能力,他是我见过最最睿智坚韧之人,功成名就只是时间问题。
就当我认为我们的结局终将走向幸福美满时,天总是不遂人意的。
也或许是我的前二十年过的太过于顺风顺水了,家境优渥,学业有成,爱情美满。
所以老天要给予我一些考验。
一夕之间,温家破产欠下巨额债务。
我那个继母带着他那个小儿子卷了一大笔钱跑路了,临走时还告诉我爸,那根本不是他的儿子。
我爸急火攻心下,瘫了。
他极力言说他对我的愧疚。
「颜颜,这些年是爸爸对不起你,现在爸爸只有你了。」
其实我明白这份愧疚有多少不好说,他只是怕我这个唯一的女儿也丢下他。
我看在躺在床上的爸爸,脑中不止有有这些年他抛下我的场景,也有他幼时对我的宠爱。
而那时我的阿初在干什么呢?
他自己创业的公司初具规模,少年眉宇是藏不住的喜悦。
他又将我抱在怀中,轻轻摇晃,憧憬着我们的未来。
「阿颜,我就快要做到了。答应你的事情,我都会做到的。」
我轻轻的嗯了声,在他的怀中眼眶湿润。
我多么希望继续贪恋少年带来的缱绻温柔。
但他这么多年所期盼的东西近在眼前,我又如何能将他残忍的绑在我身边,让他和我再一次承受命运的不公呢。
林家向来和我家交好,林书影是我幼时亲密的玩伴。
听到我家发生的事后,立马就从从美国飞了回来。
那天我靠在林书影肩膀上痛哭的照片被人拍下来,加工后发给了沈砚初。
他拿着那张照片来质问我,问我是不是喜欢上别人的时候。
我第一反应是气愤,气愤这么多年来他居然不信我。
而后又觉得释然。
如今的温家,温颜只会成为他的拖累,于是我顺水推舟的说了那番话。
我说我就是喜欢上别人了。
我说我要嫁也是嫁一个门当户对之人,凭他也配,我只不过是跟他玩玩。
我太明白沈砚初了,我明白他的少年意气,明白他的心高气傲,也明白这么多年是什么一直困住了他。
所以我也明白刀该往哪里扎他最痛,也最恨我。
我变卖了温家所有的家产也不够填补巨额的债款,林书影和林家替我填补了剩下的巨款。
尽管林家人一再推辞表示两家的情意难得,我还是与他们签下了借款协议。
「林书影,请你保全我最后一丝尊严。」
我离开了a市,带着我父亲前往了美国治疗。
我拉黑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辗转几年间又曾多次更换联系方式,和a市彻彻底底断了联系。
我不敢和a市的人联系,我害怕听到任何有关于a市的消息。
我也不愿意让少年那么久的努力因为我付之一炬。
我明白沈砚初很爱我,如果他知道关于温家所发生的事情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和我共同面对。
可我不能,也不想。
我最明白沈砚初走到这一步有多么崎岖。
数十年来他不曾一日让自己放纵过,好不容终于熬出了头,我又怎么能忍心让他与我一起再度坠落。
八年前我没有选择,现在我依然没有。
走出面馆,昏黄的灯光下,我好像看到了一对熟悉的人儿。
女生言笑晏晏拉着身旁男生的手撒娇。
「沈砚初,我走不动了,你背我。」
「好好好,上来吧。」
男生脸上的笑意也是不加掩饰。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女生凑到他耳边柔柔的问道。
「当然啦,阿颜。」
男生的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定。
「真的吗?」
「真的。」
现在看着萧索的街道,那里还有那对小人。
这让我不禁想到高中时读过纳兰性德的一首诗。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时秋风悲画扇。」
【番外】沈砚初篇
初颜集团上下收到关于投资京灵算法的决议都感到不可思议。
「我们集团不是有自己的算法吗?为什么还要投资别的算法,这不是打自己的脸。」
「老板的心思你别猜,再说了公司的算法还不是沈总带团队研发出来,要说打脸也是打沈总自己的脸。」
「有这功夫在这里嚼舌根还不如回自己的工位上好好研发新的技术。公司的算法都是五年前沈总研发出来的,现在市场更迭速度多快啊,要是你们能研究新的更好的算法,公司还用的着去投资别的算法吗?」
一个挂着助理牌子的人从背后走过来,机关枪一样的怼的刚刚说话的那群人哑口无言。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沈砚初清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进来。」
「这次京灵算法派出来商议合作事项的人是秦卿。您看?」
「那就你去吧。」
这么多年阿颜的性子也还是一点没变。
我的阿颜总说我少年肆意桀骜,可她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我的阿颜从小家境优渥,在千娇万宠中长大,她是那样澄净明亮。
他们说她像一支鲜艳欲滴的玫瑰,而我却觉得她像是月亮。
清冷,可望而不可及。
第一次见到阿颜时,她穿着鹅黄色的小蓬蓬裙,站在旋转楼梯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
她漂亮的不像话。
所以在她主动靠近我时,我没有抗拒,甚至心里还升起了一丝欣喜。
阿颜家境优渥,但从小性子并不骄矜,心思也格外细腻。
那些年她虽不明白我的执着,却小心翼翼的维护着我的自尊心。
少年时期更多的时候是她挡在我的身前。
在那些人嘲笑我清寒的家庭时,她总是比我先一步回应。
那时尚且年幼的她挡在我的身前张牙舞爪的和那些人理论。
「你不也没钱,你的钱不都是你爸爸妈妈的,沈砚初以后赚的钱肯定比你多。
那时我尚且找不到人生的方向,可我总觉的不能辜负她的期待。
善良是阿颜的天性。
不仅是对我,对任何一个需要帮助的人阿颜总是会散发她柔和的光。
在点亮别人的时候又不至于太过于刺眼。
可我的心思大抵是卑劣的,我想月光独独偏爱我。
当时阿颜对我说出那句「想一直和我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时。」
我感觉我全身的血液直冲头顶,好像月亮的引力在我的身体里引发了一场巨大的海啸。
后来阿颜解释不是那个意思是,我心里其实更多的是庆幸。
那个时候我怎么能和阿颜在一起,我什么都给不了她,甚至连平等的站在她身边的机会都没有。
我拼了命的学,好在最后也能给自己的努力画上圆满的句号。
可我最欣喜的是和阿颜还在一所学校。
我们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我在心里暗暗的想。
知道我和阿颜在一起后,温父找上了我家。
看到我家的陈设,他眼中的鄙夷不加掩饰。
「砚初啊,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你和颜颜断了吧,你们不合适。」
「我实话实说吧,颜颜从小是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她一条裙子都抵得上你家了。」
「我们这种人家讲究的是强强联合,颜颜以后是注定要做阔太太的。」
「你可不要想着攀上了我们颜颜,从此人生就一番坦途了。」
母亲最是要脸面,在温父走后就病倒了。
没关系没关系,公司的融资马上就要开始,我很快就可以向阿颜和温家证明我的。
可就在这时,我收到了曾娇娇发来的照片,阿颜亲昵的依靠在一个男人的怀中。
我并不相信那张所谓的照片,所以我找到了阿颜。
可等来的确实阿颜决绝的分手。
「沈砚初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喜欢你吧。我这种人怎么可能会真的和你走到最后。我不过是和你玩玩而已。」
他紧紧抱住阿颜不让她走。
我根本就不相信她说的话,她说的那些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阿颜狠狠甩了我一巴掌,告诉我:别犯贱。
她离开的是那样决绝,我的所有联系方式都被她拉黑,我通过共同的好友也联系不上她。
我彻底的和她断了关系。
在那段时间里,我恨极了温颜。
在我从悲伤中缓过神来时,得到却是关于温家破产的消息。
我发了疯的找关于她的消息,却也只得知她已经去往美国了。
阿颜虽不骄矜但骨子的傲气逼人。
她有属于她自己的桀骜。
横在我们中间的不是林书影,那张照片无足轻重。
我也从来没有喜欢过除她以外的任何人,这点我们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其实我在三年前就已经找到阿颜了。
远在美国的林书影给我发来了一封邮件,内容是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阿颜双手合十站在一颗挂满祈福牌的树前。
在看到照片的一瞬间我的眼睛酸涩无比。
在坐上飞往美国的飞机上时,我一直在看那张照片。
五年了,阿颜清瘦了许多,整个人不似之前般姿态肆意。
我的心头涌起万千思绪。
我恨她,恨她就这么不告而别,恨她不愿与我一同承担,恨她五年里不肯透露一点讯息给我。
但我更恨自己,我恨自己当时看不懂她眼里的挣扎,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紧紧抱住她。
我站在图片的祈福树前一眼就看到了阿颜挂的祈福牌,上面写着。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这是阿颜高中时常常在我耳边念起的诗,每次念到的时候,她都不免要伤心一阵。
我在美国逗留了一段时间,我见到了阿颜,不过她并没有见到我。
我在医院的楼下花园见到了她,也看到了在病房中的温父。
阿颜眉间是掩盖不住的倦色。
我得知阿颜在研究一个新的算法之后,吩咐身边的助理将秦卿派去她身边帮她。
就像当年我不愿接受阿颜给我的帮助一样。
如今的阿颜也断断不会依靠于我。
我明白阿颜的骨气和锐气,那么多年肆意的生活,她的骄傲是烙印在骨子里的。
在得知阿颜回到a市时,我欣喜的以为她终于要回到我身边了。
可她却是向我道歉,希望我投资。
她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这么多年来,分明是我欠她良多。
我生气她到如今还是什么都不肯和我说,又卑微的祈求她能留在我的身边。
可看到她眼眶红红的对我说,「阿初,放我走吧。」
我知道,还不是时候。
阿颜是天上遥不可及月,一朝掉进了泥泞中。
我得等,等她将自己托举起来,找回自己的肆意桀骜。
也没关系,我能等,就像那些年阿颜一直等着我走到和她平等的位置上一样。
等到阿颜姿态肆意的回到我身边时,我一定要好好听她讲讲这些年来时的路。
听她是如何一步步前行,遇到过谁,是什么支撑着她。
也会给她念高中时她最爱的那首诗: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
我原是不喜欢这首幽幽怨怨的诗的,兆头不好,可阿颜喜欢。
她说诗而已,我们又不会变。
是啊,我没有变,我的阿颜也没有变。
她还是爱吃学校门口面馆里的原味汤粉加个蛋。
我以后要带她吃好多好多碗。
阿颜,我就在这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