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林缘是谁?

第五章林缘是谁?

燕支山山峰处遍是山茶,因山上寒意料峭,这里的山茶要晚开一月。

山脚处残花败尽,山峰上却红白相错,如一热一冷两处霞云。

男人没告诉我要何种山茶,我便各色都摘了不少,两臂环抱都捧不过来才肯下山。

也是我贪心,抱花太多看不清台阶,又赶路心切,没几步便失足跌落,滚着下了山崖。

即便如此,我仍将花束捧在怀里。

“姑娘?姑娘?”

等我再度恢复意识之际,已经身处一温暖马车内。

眼前男子面目端方,器宇轩昂,望向我的眼神热切而欢畅,倒吓得我连连后缩。

“我乃秦王杜修齐,不知姑娘芳名?”

“沈乔。”

虽不知秦王是何名头,但看他衣着不凡,应当也有权柄在手。

我像抓浮木般将沈安的冤屈又吐了个遍,杜修齐愣愣听完,浅笑答允道,“本王定帮沈姑娘问问令兄的案子。”

有一个大人物作保,我也不敢怠慢先前的贵人,不顾身上摔伤隐痛,急着就要下车赶路。

“姑娘要去哪?”

杜修齐叫来随行医师替我细心包扎伤口,又顺着我的意思将我送回抱月楼。

和那位古怪男子比起来,杜修齐的确温柔不少,我难得遇上这等贵人,踌躇下从怀中花束里抽出几支山茶。

“送你了!”

抱月楼已不见男人踪影,只剩一黑衣男子面无表情接过山茶。

“沈安的案子判决已下,贬函州外放。”

函州,那西北边境处的风沙之城。

沈安这江州水乡长大的少年,怎么能受得了函州外放?

我来不及道谢,拖着满是摔伤的腿朝城外跑去——

那挂着官府帷幔的马车已然跑远,在天边化作星星点点。

“沈安!沈安!”

我没唤回沈安,却等来了杜修齐的马车。

“他要接我去做王妃?”

来民巷接我的下人也有些不忿,个个面带鄙夷。

稀里糊涂上了马车后,我才从他们的嘀咕中听着些许蛛丝马迹。

“这女人也太像林缘林姑娘了!”

“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怪不得王爷要接她回府。”

林缘是谁?

杜修齐并未告诉我林缘是谁,我也再没时机问——

王府的金尊玉贵,奢靡繁华已然给了我这小小村女极大震撼。

等我稍稍恢复理智,龙凤花烛已经摇曳整晚。

光被揉碎了洒进我眼里,里面只能瞧见杜修齐的小小幻影。

杜修齐英俊朗逸,是京城无数少女的梦中情郎。

我自然也对他存了几分旖,旎幻想。

“乔乔,本王心悦你。”

他酒意微醺,眼眸晶莹,定定望着一身红裳的我。

听闻此言我颔首羞笑,却没发觉杜修齐眼神探究而枉然。

后来我才晓得,他在透过我,想象另一个女人穿戴嫁衣的模样。

杜修齐为情发狂,册封一民间女子为王妃的消息传遍京城,有人艳羡,有人讥讽。

我自然也怀疑过他对我的用意。

可杜修齐实在温柔,和我成婚后,他不在府内设任何姨娘通房。

每每出行游乐,他总会折一束山茶归家。

如若不是山茶花季,他则用心买些小巧玩意,只为逗我开心。

后来,他又不满足于折花相赠,竟拉着我将王府后院全数种上山茶。

京城地脚的土不适合山茶扎根,他便派人从燕支山运土填院。

终于,我能和他在春日共赏满院山茶。

有夫如此,我还有什么不满足?

杜修齐知道我挂念沈安,常替我向函州通信。

但三年转瞬即逝,我却不见一封回信。

夫妻温存抚慰了我与沈安长久不联络的疑虑担忧,今年春季我又查出身孕。

我终于要有除沈安外的另一个亲人了......

知晓我身孕消息后,杜修齐自然欣喜了几日,随即便找来医女入府照看我身子。

本以为杜修齐的欣喜最多便是如此,可那日黄昏,我却见杜修齐甩手奔忙而来,原先体面修整的袍子松散。

“林缘回来了!”

我从没见杜修齐这样开心过,他不再顾念身份礼节,马不停蹄上书求林缘为妃,一句交代不给我,又在王府为林缘收拾出一处住所。

众人喜庆急呼,四处奔忙,再没人看我这个王妃一眼。

我终于又在记忆深处翻出这个问题。

林缘是谁?

照看我身孕的嬷嬷给了我答案。

林缘本是杜修齐的未婚妻,我的样貌与她有七分相似。

可我是个乡野村女,她却出身世家,端方秀丽,又有无数技艺傍身,豆蔻年华便名动京城,与秦王杜修齐定了亲。

可林家势大,三年前不知怎么触怒了龙颜。

天子一怒,林家上下百口被尽数发配函州。

她与杜修齐的婚约也如烟雾飘散于水中,再无人提起。

直至几月前,林家洗刷冤屈,而沈安作为替林家伸冤的功臣也跟着连升三级,回了京城任职。

函州......原来是在函州。

原来林缘和沈安的缘分竟生于此处!

小腹如刀绞般阵痛,我蜷缩柴房内,心口滴血。

兄长,丈夫,孩子,竟然一个都没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