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面见委托人
5.
邵冰长得其貌不扬，不胖不瘦，中等身材。
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
把他放在人堆里，根本找不出来。
能让我印象深刻的，只有他那双严重蜕皮的手。
鲜红的皮肉暴露在外面，与死皮层层交错，仿佛在开水里烫过。
他性格沉默寡言，与我对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
“我爱人，还可能活着吗？”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以为他会恭维我一顿，然后一顿喊冤，求我保他无罪释放。
一个杀妻的嫌疑人，关心的却是妻子的死活，这说明了什么？
当然，不排除他有作秀的可能。
我不动声色的摇摇头：“我不敢保证，但情况不太乐观。”
“警方应该告诉过你了，你妻子的出血量超过总量的一半，生还几率微乎其微。”
邵冰沉默了，咬紧嘴唇低下了头，看起来很难过。
我没有继续说话，静静看着他。
片刻过后。
邵冰抬起头，很认真的问我：“白律师，你相信我吗？”
我面无表情道：“我相不相信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跟我说实话，这是我为你做无罪辩护的前提，你能做到吗？”
他点点头，又问：“那我说实话，会被无罪释放吗？”
他的问题很幼稚，但我依然耐着性子回复。
“你会不会被释放，取决于警方对证据的掌握程度，以及你是否真的无罪。”
邵冰若有所思的点头，“我明白了，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我终于可以进入主题了。
“邵冰，12月31号案发当天，晚上7点~10点，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我......我在A市出差，晚上在车里加班加点做实验报告，因为我想连夜赶回家陪我爱人。”
我继续追问：“为什么是在车里加班，而不是去办公室或者宾馆？”
邵冰答道：“因为元旦放假，那边的化工厂下班了。”
“我只是一个合作方驻外人员，没有资格留在他们的办公室。”
“宾馆早上就退房了，我想省点钱，留着给爱人买礼物。”
他的回答看似合理，实际上没有任何人能证明，这就很成问题。
我继续问：“你开的什么车？自己的车还是单位的公车？”
邵冰道：“黑色大众朗逸，我自己的车，单位给报销交通费。”
我问：“你当时在车里加班那段时间，有人能证明吗？”
邵冰摇头：“化工厂在郊外，本来就人烟稀少，我又停在乡间小道，大晚上根本没人经过。”
我叹了口气：“你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不在场证明。”
“尸体，警方没找到；动机，警方不确定；凶器，警方更是无从找起。”
“但凡你有一点不在场证明，就能立马脱罪，可惜你没有。”
“所以警方可以一直以查案为由羁押你。”
邵冰不忿道：“可是怀疑不等于定罪，警方不能无限期羁押我吧？”
我点点头：“根据《刑事诉讼法》规定，警方在无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最多羁押嫌疑人七天。”
“如果有检察院的批准令，可以再延长一个月，最多不超过37天。”
“你现在已经被羁押一个月，再有七天，警方如果还找不到证据，你就会被释放。”
“其实，你不必急着找我给你辩护，再等几天也行。”
我看似开玩笑的一句话，却让邵冰为之一震。
6.
他尴尬苦笑：“我急着出去找我爱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让我每天都很痛苦，很难过。”
“耐心等几天吧。”
我起身就走。
走到一半，我忽然转身问他：“邵冰，你真的没杀韩梅梅吗？”
邵冰一怔，接着摇头，认真道：“我真的没有。”
他的反应很自然，眼神也很坚定，并不像撒谎的样子。
或许，这次警方的侦查方向真的出错了。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我几乎可以毫不费力的赢下这场诉讼。
警方明显证据不足。
甚至我不出面辩护，检方大概率也会驳回起诉。
就看沈兴能不能在七天内掌握新的证据了。
邵冰不知道从哪凑了十万块钱，给我支付了代理费。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这段时间我也不能闲着。
先去一趟A市，沿着邵冰的活动轨迹，试试能不能找到目击者。
一旦有目击者能证明，那段时间邵冰的下落。
就能落实不在场证明，一切嫌疑不攻自破。
出发之前，我打电话问沈兴，警方的最新进展。
我想耍个小聪明，提前知道对手的动向。
沈兴告诉我，专案组正在开会。
重新梳理分析案件的所有细节，寻找纰漏点和突破口。
至于陈昭雪，她现在的职责是监督警方行动，审查一切可疑点。
万万没想到，在A市化工厂门口，我和陈昭雪竟然撞到了一起。
“师姐，你怎么来了？好巧啊！”
陈昭雪还是那么古灵精怪。
我笑了笑：“这话应该我说，你不在警队盯着，跑这里干嘛？”
“姐夫太笨了，还不如我亲自出马。”陈昭雪冲我吐吐舌头。
我问：“你也觉得这个案子疑点太多？”
她点点头：“没有尸体，没有凶器，没有动机，没有任何直接证据，全部是间接证据。”
“问题是嫌疑人也没有不在场证明，完全陷入了一个怪圈。”
“邵冰既像凶手，又不像凶手，既可以作案，又不太方便。”
她分析的没错。
正因为案子自相矛盾，所以才要一个环节一个环节梳理。
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那么有矛盾的地方就一定出了问题。
邵冰的问题在于没有不在场证明。
那么我们就要来他活动的地方找找原因。
如果能找到案发期间，他在这里或者不在这里的证据，最大的谜团就解开了。
我和陈昭雪组团进入化工厂调查。
化工厂的相关人员向我们证实。
元旦前三天，从12月29号开始，邵冰就来他们厂子出差了。
31号那天，确实因为元旦放假，厂子五点多就关门了。
根据厂区的监控，邵冰正好五点开车出厂。
开的也是那辆黑色大众朗逸，车牌号EK092。
又根据邵冰本人的描述，他五点出门吃晚餐。
我和陈昭雪又来到那家餐馆核实。
这是公路沿途的一家餐馆，兼顾汽修店的功能。
其实警方在此之前已经核实过了。
餐馆老板和服务员都证实，邵冰确实在此用餐，而且连续三天都来了。
我问他们邵冰什么时候吃完走的。
他们纷纷说没注意，但肯定不超过六点。
因为那天六点，他们也要回老家过元旦，提前打烊了。
这时候，陈昭雪突然问了一句。
“那你们记得他出门往哪个方向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