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从阶梯教室的讲台到夏黎漾的位置足足有19排的距离,隔了200多人。

但被台上男人锐利眼神扫过的一瞬间,夏黎漾还是莫名感到了一丝心虚,下意识缩了下身子,同时压了压脸上的口罩。

好在他很快便敛了眸,淡淡垂首翻开了笔记本,修长手指轻点了几下,将讲座PPT投到了身后的大屏幕上。

其实冷静想一下,他作为一个学期最多来上两三次课的客座教授,是不可能记清所有学生的长相和姓名的,她根本没有心虚的必要。

于是夏黎漾又挺直了后背,将手里的小说换成了笔记本,目光明目张胆地看向了讲台上的男人。

四月微寒的天,他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衫,高级挺括的面料上几乎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

烫得板正的黑色西装裤妥帖包裹着他笔直的长腿,表面也没沾染任何的绒线与灰尘。

垂坠裤腿下的皮鞋,同样是一尘不染。

他姿态优雅地抬起骨节分明的手,调整了下挂在衬衫上的麦克风。

袖口随之滑落,露出了一截冷白手腕和上面戴着的银色金属表。

虽看不清牌子,但他表盘干净锃亮到反光,轻晃了下她的眼睛。

夏黎漾瞳孔微微眯了下,低头翻开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快速写下了:

目标有洁癖,且不怕冷?

夏黎漾迟疑打了个问号,同时听到他开始了简短的自我介绍。

他嗓音清雅,干净的声线如同融化的冰川水,悦耳之中又带了些距离感。

原来他叫陆淮承。

还挺符合小说里常见的霸总姓氏。

夏黎漾笔尖顿了顿,没有将这信息记到本子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不打算留下任何有明确指向的证据。

只一分钟的功夫,陆淮承已经切入了讲座的主题,再无一句多余的话。

夏黎漾放下笔,重新抬头看向了讲台上清俊矜贵,风度翩翩的男人。

她起初还担心自己这金融讲座会听个寂寞。

不曾想他将很多复杂的知识讲得十分浅显易懂,就连她这个外行都听了个明明白白。

她不禁对他生出了几分佩服,又拿起笔在本子上添了一条:

目标条理清晰,擅长化繁为简。

不过既然她听懂了这些知识,或许等下可以挑出一两个相关的问题去求助他,近距离的观察肯定还能帮她获得更多有用的信息。

夏黎漾想了想,将笔记本翻回最前页,开始认真做起了讲座笔记。

只是整个教室里,不止她一人抱着想借提问靠近他的想法。

即便在陆淮承宣布结束的那一刻,她就抓起写好问题的笔记本,快步冲向了讲台。

但才走到教室中央,他已经被前排女生围了个水泄不通。

见状,夏黎漾改变策略放慢了脚步,眸光透过人群肩膀的间隙,不动声色地观察起了陆淮承的反应。

他墨黑深沉的眼底虽然透着难以接近的疏淡,清俊面容却带着极有教养的温润的笑。

对于接二连三抛来的问题,他也在有条不紊地解答。

清隽的眉宇间甚至没有显出一丝的不耐烦。

或许是他表现出的态度够随和,开始有女生大胆问他单身与否,能不能加个微信。

闻言,陆淮承温淡牵了牵唇角,婉拒说他即便单身也不会加学生的微信,这不合规。

“那您以学长的身份,不就可以加我了嘛。”那女生不愿放弃地掏出手机,有些刻意地撩了下垂落的长发,边缘发丝轻扫过了陆淮承的肩膀。

陆淮承眉棱不易觉察地蹙了下。

那一瞬间,夏黎漾在他深潭般幽深眼底捕捉到了一抹稍纵即逝的嫌恶。

“如果是以学长的身份,我没兴趣加你。”

陆淮承不动声色地撤了下肩,嗓音依旧温润。

说出的话语却如冷水一般扣在那女生的头上。

空气短暂凝结了片刻,心怀鬼胎的人群渐渐散去。

陆淮承平静垂下墨眸,切断了笔记本电脑与身后大屏幕的连接。

抓着这个空档,夏黎漾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加快脚步走到了他的讲台前。

然后刻意压了压嗓子,声音微哑试探:“陆老师,打扰了,我还可以问您问题吗?”

陆淮承动作微微顿了下,眼帘轻抬,幽邃眸光落在了她捂得严严实实的口罩上。

眼见他眉头微动,又有蹙起的迹象。

夏黎漾立马说:“不好意思,我有点感冒,但不是病毒性的,只是普通风寒。”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陆淮承蹙到一半的眉松了开来。

他重新打量了她一眼,温和笑笑说:“换季确实容易着凉,穿衣要小心才好。”

“谢谢陆老师提醒。”夏黎漾乖乖点了点头。

她今天穿了条miumiu春季新款的衬衫裙,外面罩了件channel的小开衫。

虽然比他穿得暖和,但对四月天来说,还是有点单薄了。

也难怪他会提醒她穿衣。

“你要问什么?”陆淮承轻挑了下眉梢,幽黑眸光回到了她唯一露出的清澈澄净的眼睛上。

“就是关于您刚才讲座上说到的,以小额股份实现对庞大集团控股的实操这……”夏黎漾浓密长睫轻垂,恭恭敬敬地将自己手中的笔记本递向了他。

但陆淮承没有接她的本子,只是垂眸轻扫了眼,便开始了解释。

夏黎漾伸着脑袋,佯装认真地听着。

眸光却趁机偷瞄了眼他还没来得及关上的笔记本电脑的屏幕。

他桌面上的文件夹虽多,但完全按照首字母的秩序排列了下来。

电脑摆放的位置,也和讲桌上的中缝对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丁点的歪斜。

看来他不仅有洁癖,还有强迫症。

夏黎漾默想着,在陆淮承眼帘轻掀问她“听懂了吗”时,才回神点了点头:“听懂了,谢谢陆老师。”

之后她便收回递到他面前的笔记本,礼貌直视着他那双温润无波的眼睛说:“再见,陆老师。”

“嗯。”陆淮承微微颔首,俊朗面容浮起淡笑。

不过因为校长是他父亲的老友,他暂时还要扮演父慈子孝的戏码,才同意回母校来做一次讲座。

以后他也不会再来浪费时间了,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再见。

陆淮承点漆般的眸她离去的纤瘦背影上落了几秒。

薄唇展平,淡漠敛了眉眼。

片刻后,林深一身商务西装装扮,快步走进教室,毕恭毕敬提醒他说:“小陆总,立源集团的陈总已经在旁边会所里等您了。”

“嗯。”陆淮承语气淡淡应了声,骨节匀称的手仍是不紧不慢收拾着讲桌上的东西,“合同股份不改,就让他一直等着吧。”

他年前刚刚接手君谰集团江城分部的业务,再加上年纪轻,总有些人觉得他好糊弄。

比如这个陈总,既想攀附君谰这颗大树,又不想付出太多。

暗地里搞个空壳公司把着控股权,还觉得他肯定发现不了。

真是笑话。

“知道了。”林深点了点头,正准备去通知,又被陆淮承嗓音沉沉叫住,“替补的钟点工招到了吗?”

“暂时还没……”林深面色为难了下,尝试说,“小陆总,您要么条件再放宽一点,钟点工普遍都是四五十的阿姨在做,难免会记不住您所有的要求。”

“我不是把具体要求都写下来了,一条条照着做有那么难?又没让他们背诵。”陆淮承浓眉轻蹙。

“话是这么说,但您要求的数量……”林深张了张嘴,还没再为自己招工的困难再多诉求几句,就被陆淮承不容置喙的语气轻飘飘打断:

“工资再开高一些,总会有合适的人,尽快去办。”陆淮承漫不经心地从西装裤兜里摸出了一副黑色真皮手套,姿态优雅地戴到了修长的手指上。

黑沉的手套,衬得他手腕皮肤愈加冷白,透了几分清冷与疏淡。

“我明白了。”林深欲哭无泪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