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回到家,我妈已经候着了。
她难得下了个早班,手上握着衣架,正对门坐着,只等我了。
关上门的瞬间,木制衣架被狠狠敲在桌面。
她的声音传来,语气冰冷严厉。
她要罚我。
但我没动,扔下书包,就那么直直地站在原地。
「我是什么德性?凭什么一定是我的错?」
我好奇,她的眼里,我这个女儿究竟多不堪。
当着她的面,我褪下半身裙,脱下白衬衫,露出了双臂和双腿。
洁白的皮肤上青紫的淤痕交错,红色的擦伤夹杂。
这是我滚下楼梯留下的痕迹。
可她就好像真的看不见。
她的眼里没有一丝动容,拿着衣架又是往桌面上重重一砸。
「我让你跪下!」
这次,她的声音带上了怒意。
突然,我想起了她看向赖心怡时的眼神。
温柔里带着关切。
和看向我时的冷漠模样截然不同。
终于,我忍不住了。
「我不跪!我没错,凭什么跪!」
我的情绪开始激动,声音逐渐啥呀,几乎在嘶吼。
「是赖心怡的错,是她推我!是她校园霸凌!就连她的妈妈都在维护她,为什么你就不能替我说句话?我到底什么德性!凭什么平白无故被欺负也是我的错!」
而下一秒,衣架砸到了我的脸上,留下一道红痕。
我妈也怒了。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不招惹别人,别人为什么要欺负你!还不是你自己性格古怪,先招惹了别人吗?」
「更何况人家赖心怡多乖多和善一个小姑娘,会校园霸凌你吗?她只不过不小心把你碰到了,就要被你报复回去,扣上校园霸凌的帽子,你还觉得自己很有理吗?」
「人家心怡妈妈多善良!明明自己女儿受了委屈,还非要给我塞钱,让我给你买水果,知道我们家庭困难,还给我介绍工作。人家家境不错,为人又有汉阳,这样家庭教出来的女儿会是你说的那样吗?」
站起身,她指着我就是一通责难。
「懂事一点吧!遇到事情先想想自己的问题,少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明天去给心怡道个歉,和人家交个朋友,多学学人家的阳光开朗,好好改改你那阴沉古怪的性子,以后好好相处。你妈我忙着赚钱供你上大学已经很累了,你就别再给我找事了!」
没有一句询问和关心,她认定了是我有错在先。
只因为赖心怡人畜无害的表象和她妈施舍的工作、钱财。
原来,我是比不上这些的。
几千块钱和一份工作就能买断我的人格和尊严。
瞬间,我愤怒的气焰灭了,只觉得悲凉。
她是我亲妈啊!
可她的眼里,我这个亲生女儿性子孤僻古怪,而欺负我的霸凌者确实乖巧和善。
多讽刺!
「赖心怡不会只欺负我这一次,我就想知道,你到底会不会保护我。」
忍着眼睛的酸涩,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我看着她,开了口。
可她皱着眉,满脸都是不解。
「我不是让你去道歉了吗?你不再惹事不就行了吗?你到底还想怎样!要不是因为你,我会过得这么辛苦吗?你就一点也不感恩,还非要给我惹麻烦吗?小时候你为了玩偶害死你爸不够,现在是还要逼死我才满意吗?」
听着这对我的一句句职责,想起过往的一幕幕,忽然,我笑了。
一边笑,眼泪一边往下流。
八岁生日那天,爸爸在前往购买生日礼物的路上遭遇车祸离世后就一直是这样,真的好没意思。
爸爸葬礼当天,她哭得撕心裂肺。
扯着我的衣领,死死拖拽着我。
一遍遍质问我为什么非要过生日,为什么非要那个玩偶,甚至为什么非要出生在她的肚子里。
她也怪那个醉酒驾驶的货车司机,但把更多的怨气加注到了我的身上。
她觉得是我害死了她的老公,害得她家庭破碎,还恬不知耻地成为了她无法丢弃的负担。
于是,我成了她所承受一切苦难的来源。
从此,温柔平和的妈妈消失了。
她对我的要求严苛到不近人情。
她经营早餐摊子,客人等久了,揪着我训斥发泄的时候,她骂我,怪我得罪了她的顾客。
游乐场里,别的小朋友自己乱跑撞上我摔倒,我被好几个家长围着痛骂推搡的时候,她上来就对我一顿打,说我不知好歹,带我出来玩我还要惹是生非。
……
在那之后,她是真的再没护过我。
我也挣扎了,好好听话,努力把一切做到最好,期待着有一天能重新获得她的认可和关心。
所以她要求我一心读书,不许我交友玩闹,我听了。
一听就是十年。
可得到的却是她对我性格孤僻古怪的延期。
我累了。
是我的问题。
我不该再对她抱有任何期待。
忽然间,我再也不想白费口舌,多做解释。
我没做错什么。
从来都没。
这一点,我自己知道就够了。
不再看她,我捡起书包,转头进了房间。
她不相信我、不保护我,没关系。
现在的我长大了,没她也可以。
还有三个月高考,我发誓,我会护好自己,考上最好的学校,去过最好的日子,然后再也不回来。
我可以做到,我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