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春斋园。

明昭端坐着,双手在桌子底下紧张地交缠着,不敢抬头看向对面的江知璟。

谁能来告诉她,现在这个局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相亲相到自己的学长?!

明昭出门前收到付溪发给她的包间预订信息时,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只看到预订人是江先生。

没想到这个江先生就是江知璟!

明昭回想了一下出门前付溪是跟她怎么说的来着?

她好像说下午的这个人是明海成大学同学的儿子,样貌品行都不错,让她珍惜这个见面的机会。

理清思路,明昭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掩饰自己的尴尬。

“学长。”

“嗯?”

江知璟看向明昭。

从她听到自己的相亲对象是他时,到现在相对而坐,江知璟将她错愕,紧张和尴尬的表情收入眼中。

他能理解,毕竟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相亲对象是他的这个事实。

明昭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他。

“学长,我来相亲是为了应付我妈。”

“对于找另一半,我目前没有这个打算,所以今天这顿饭我请你,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

江知璟听完,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用力,指尖泛白。

垂眸掩下眼里的失落,江知璟温柔一笑:“先不说这个,你不是说还没吃饭,先吃饭吧。”

江知璟把菜单递给她。

明昭看着递过来的菜单,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接。

毕竟她现在没有信心能面不改色,心如止水地和江知璟共进午餐。

江知璟看穿了她的犹豫,淡笑着说:“就当是学长请学妹吃顿饭,行吗?”

他都这么说了,明昭当然不能再推脱。

好歹江知璟出国前那送了她那么贵重的机器人,明昭总不能拂了他的面子。

而且,这顿饭理应她请。

“学长,这顿饭还是我请你吧。”

明昭跟他解释道:“你出国前送了我那么贵重的机器人,我都还没来得及谢谢你。”

江知璟原本平淡不惊的眼眸,在听到她说机器人时,泛起波澜,不过很快就被他掩饰下去了。

江知璟:“好。”

他答应后,明昭情不自禁扬起开心的笑容。

看到她笑了,江知璟眼里的柔情渐深。

明昭翻着菜单,抬头问他:“学长,你有忌口吗?”

江知璟为她添了温水,摇头道:“没有。”

“那你有喜欢吃的吗?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来这里吃过,这里的招牌菜都很好吃。”

江知璟想到昨天他跟同事来这里吃饭的场景,随后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第一次来,所以按你的想法点菜就好。”

来过很多次的明昭欣然应下:“好。”

她现在已经比刚进门的时候放松许多,江知璟眼中的笑意加深。

明昭一共点了四道菜,有松鼠鳜鱼,碧螺虾仁,樱桃肉和鲃肺汤。

菜品全部上齐后,江知璟给明昭盛了碗汤,放在她手边,细心叮嘱:“小心烫。”

“谢谢学长。”

他帮自己盛汤,礼尚往来,明昭用公筷夹了一块樱桃肉放入他的碗中,“学长,你尝尝这个樱桃肉,很好吃的。”

江知璟看着碗中的肉,心上像是被浇上浓郁的巧克力,很甜。

“好。”

明昭期待地等着他的反馈。

江知璟点点头,扬起笑容:“很好吃。”

得到他肯定的反馈,明昭也很开心,“那就好。”

午餐进行到一半,江知璟发现明昭的筷子都没有伸向过那道松鼠鳜鱼。

江知璟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怎么不吃鱼,是不喜欢吗?”

“不是。”明昭解释道:“我吃鱼容易卡鱼刺,所以我很少吃。”

江知璟了然地点头。

简短的交谈后,两人再次沉默地用餐。

江知璟抬眸看她一眼,随后取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夹了鱼肚的部分,放入盘中,认真仔细地挑出里面的鱼刺。

几分钟后,挑了鱼刺的鱼肉被放到明昭的面前。

明昭正在低头喝汤,看到眼前突然出现的鱼肉,惊讶地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江知璟温和地笑着:“鱼刺挑干净了,放心吃吧。”

明昭看着盘中的鱼肉,忽地生出一个念头。

成为江知璟的妻子应该会很幸福。

江知璟真的是一个很细心周到的人。

与之前的相亲对象来说,他真的是一个很适合结婚的对象。

江知璟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因为他正继续给明昭挑鱼刺。

吃完饭后,明昭到前台结账。

江知璟站在她身后,尊重她要请客的决定。

他们之间永远不会只有这一次吃饭的机会。

因为他会创造无限的机会。

结完账后,两人走出餐厅。

“学长,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明昭转身跟他道别。

“明昭。”江知璟喊住她。

明昭转身,等他说话。

“现在时间还早,附近有一个公园,要不我们去逛逛?”江知璟提议道。

明昭想了想,接受了这个提议。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点头答应的那一刻,江知璟藏在身后紧握的手悄然放松。

公园离春斋园不远,江知璟没开车,两人直接步行过去。

最近明昭忙着开新文,确实很久都没有出来散步了,此时还挺享受这段闲暇的时光。

两人沿着湖边慢悠悠地走着。

江知璟落后明昭半步,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

“明昭。”

“嗯?”

江知璟偏头问她:“既然你不喜欢相亲,那为什么还是要相亲?”

说到这个,明昭无奈叹息:“如果我不相亲,那我和我妈就会进入无限的争吵中,我不想这样。”

“那我们今天没有相亲成功,阿姨还是会继续给你安排相亲吗?”

“会。”

“你没想过找一个喜欢的人,结束这无止尽的相亲吗?”

听到这个问题,明昭愣了一瞬,随后笑着说:“想过。不过,也许是我看过太多悲欢离合,所以我从来不相信我会拥有一段坚定地感情。”

明昭转身面对平静的湖面,微笑着说:“借用网络上的一句话,我相信真心,但真心瞬息万变。”

明昭到现在仍然记得大学室友和男朋友分手时哭得有多伤心。

他们在一起四年,约定好毕业就结婚,可是毕业那天,室友收到了男朋友出轨的消息,她撕心裂肺地质问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算什么。

可是,男生只用一句轻飘飘的“我不爱你了”将四年的感情带过,走得决绝。

江知璟侧头看向她,语气坚定:“明昭,不是所有的男生都会这样。”

“我知道。”明昭回头冲他莞尔一笑:“我相信学长你不是这样的人。”

“不过,我只是没想到学长你也会来相亲。”

大学时,明昭见识过江知璟有多受女生欢迎,只要他出现的地方,身后就会跟着一群小迷妹。

他那么优秀的人,应该是最不需要相亲的人才对。

江知璟轻笑:“也是家里给安排的。”

闻言,明昭同情地说:“我懂,我懂。”

江知璟被她的小表情逗笑。

“走吧。”

明昭率先往前走。

江知璟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轻声说:“明昭,我对你的真心永远不会变。”

走到湖心中央的观景台上,江知璟跨步在明昭面前站定。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明昭感到不解:“学长,怎么了?”

江知璟朝她走近一步,嗓音坚定沉稳:“明昭,我有个办法可以让我们不用再相亲。”

明昭对他说的办法产生好奇:“什么办法?”

“我们结婚。”

话音落下,相对而站的两人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谁也没有动。

江知璟是紧张。

而明昭是因为对这个办法的错愕和不知所措。

大脑一片空白的明昭就这么怔怔地看着江知璟,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学长...学长...”

明昭组织不了一句完整的语言。

江知璟自己的突然提议,肯定会吓到她,给足了她时间思考。

“学长,你刚说的话是开玩笑吧?”明昭抱着侥幸心理问。

江知璟斩钉截铁地回:“不是,我是认真的。”

“为什么?”明昭不解地问。

凭江知璟的优势,应该不缺优秀的女生喜欢,可他为什么偏偏选择她?

“因为你是明昭。”

因为我喜欢的人是你,明昭。

“啊?”

江知璟压下眼中翻涌的爱意,跟她解释。

“我们大学时就相识,现在都被家里安排相亲,与其找一个不认识的人结婚,那不如我们结婚,也算是知根知底。”

“我们结婚,也可以结束了这无止尽的相亲。”

明昭缄默。

明昭的思绪有些乱,像是原本整齐的毛线,忽然间不知道在哪里打了一个结,解不开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确实对江知璟说的这个提议动心了。

之前她为了避免跟付溪吵架,总是应付相亲来逃避这个问题。

可是,难道她要一直应付,一直逃避下去吗?

不太实际。

所以,当下看来,江知璟的这个提议确实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江知璟垂在两侧的手握紧拳,挤出一抹笑容:“我知道这个提议太突然了,所以你不必急着答应我。”

正如明昭所想:“好。”

江知璟紧张的心一下子落回实处。

“走吧,我送你回家。”

“好。”

林山别墅。

“他真的跟你求婚了!?”

叶晚棠咖啡都顾不上喝了,震惊道:“你和江知璟相亲这件事就足够我震惊了,他跟你求婚这件事让我惊上加惊!”

明昭吃了口蛋糕,泰然自若地说:“我当时跟你的反应差不多。”

“哎!”叶晚棠凑到她身边盘腿坐下,好奇又八卦地问:“和你之前的相亲对象相比,江知璟是不是完胜?”

明昭坦言道:“嗯,完胜。”

“那你还考虑什么,直接答应他啊!”叶晚棠比明昭还要激动。

明昭手抵着她的额头把她推开,嫌弃地说:“大姐,我要考虑的是结婚,不是谈恋爱,这是能随便答应的事吗?”

“是是是,我着急了。”叶晚棠收起自己的兴奋,“那你跟我说说,你这两天考虑了什么?”

明昭当然乐意至极。

她自己一个人想了两天,脑子越想越乱,正好今天可以让叶晚棠给她支支招。

明昭放下吃蛋糕的勺子,认真道:“我想了两天,有个问题我想不明白。”

叶晚棠洗耳恭听:“说来听听。”

“江知璟提议结婚,是为了摆脱相亲而结婚,还是为了结婚而结婚?”

叶晚棠眉头紧皱:“你这是绕口令呢?”

“是吧,想这个问题想得我头疼。”明昭揉揉自己的太阳穴。

“很难吗?”叶晚棠反问道。

“其实你这个问题的本质是如果你答应结婚后,你们的关系能维持多久。”叶晚棠一语中的。

明昭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叶晚棠,眼里的崇拜掩饰不住。

听完她的话,明昭感觉自己脑海中那打结到理不清的毛线忽然找到了突破口,顺利地解开了结扣。

“果然还是局外人看得透彻。”

“那你想跟他维持长久的婚姻,还是只为了摆脱相亲就好了?”叶晚棠回到最初的问题。

明昭捞过一旁的玩偶抱在怀里,苦恼地说:“不知道。”

“我从来没想过我进入一段婚姻关系,况且现在要做的决定还是闪婚。”

叶晚棠也能理解。

婚姻是人生的大事之一,谨慎考虑总没错。

叶晚棠把明昭搂紧怀里,暖心安慰:“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当然,我最希望的,还是你能幸福。”

暖心的话语让明昭的心也变得暖乎乎的。

明昭抱住叶晚棠,感动不已:“还是我的糖糖好。”

叶晚棠一脸骄傲:“那当然!”

“不说这个了,带你去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礼物。”

明昭:“好!”

明昭和叶晚棠见面时,江知璟在和邱宸浩见面。

邱宸浩给江知璟续了杯茶,悠悠道:“原本我以为你追人是慢慢来,结果你直接跟人家求婚。”

江知璟修长骨感的手指在桌上轻叩两下,淡定从容:“她太优秀了,我怕被捷足先登。”

邱宸浩抬眼看他,问道:“后悔当年没告白就离开了吗?”

邱宸浩是这些年唯一一个知道江知璟喜欢明昭的人。

当年江知璟因为外婆病重,需要到国外治疗,走之前,邱宸浩问他,要不要向明昭表明自己的心意。

江知璟只是摇摇头。

“后悔过。”江知璟盯着杯中浮沉的茶叶,勾唇一笑:“但是现在不后悔。”

“我非常庆幸当年没有和她表白。因为如果表白失败了,我没有办法继续追她。”

“如果表白成功了,我们之间就要异国恋。当时我也不知道外婆的病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好,所以我舍不得明昭等我那么久,她也没有义务等我。”

在这一刻,邱宸浩才终于知道,江知璟到底有多爱明昭。

为了明昭,他宁愿将自己的爱恋深藏心中。

“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江知璟仰头喝下杯中的茶,“等明昭的答案。”

邱宸浩不禁替他考虑最坏的答案:“如果她不同意呢?”

“那就继续追她。”江知璟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

邱宸浩举起茶杯,淡笑道:“那就提前预祝你成功。”

江知璟莞尔一笑:“借你吉言。”

夜晚降临,明昭从叶晚棠家里开车回爸妈家。

刚才明海成给她打电话,说付溪今天做了她爱吃的糖醋小排,让她回家吃饭。

明昭想到很久没回家陪他们吃饭了,便答应下来。

“爸,妈,我回来了。”明昭在玄关换鞋。

明海成听见动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高兴地说道:“正好准备开饭了。”

付溪加快速度把糖醋小排出锅。

明昭洗完手,循着香味来到厨房。

“好香啊!”明昭目不转睛地盯着付溪手中的糖醋小排。

付溪看她嘴馋的模样,不禁笑出声:“今晚这一盘都是你的。”

明昭接过盘子,笑得开心:“谢谢妈。”

只要她们不吵架,平时的相处就是母慈子孝的画面。

最后一道菜端上桌,一家三口正式开饭。

很久没吃糖醋小排的明昭,此时幸福达到顶峰。

饭桌上,明海成和付溪问了她的近况,明昭也一五一十地回了。

饭吃到一半,付溪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叠照片,摊在明昭面前。

明昭看到照片就知道付溪是什么想法,于是装傻充愣:“妈,这是什么意思?”

“继续相亲啊。”付溪点了点桌上的照片,说道:“之前都是妈妈给你选好,这次你来自己选,选到合适你就去相亲。”

明昭瞬间觉得手中的糖醋小排都不香了。

“妈,你今天特意叫我回家吃饭就是为了这事吧?”明昭反应过来。

付溪:“顺便的事。”

明昭放下手中的碗筷,郑重其事地说:“我不想相亲了。”

“为什么不相亲?”付溪反问:“你谈恋爱了?”

“没有。”

付溪强势地说:“没有那就老老实实去相亲!”

“爸,你劝劝我妈。”明昭见付溪说不通,于是求助明海成。

明海成抬头看了一眼付溪,最后默不作声,端着茶杯离开。

明昭失望地看他离开的背影。

从小到大,明海成一直都是这样。

每次明昭想让他帮忙劝劝付溪的时候,明海成总是这般逃避。

他性子软弱,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付溪在做主,所以每次遇到事情的时候,他总是习惯性地看付溪的眼色,然后选择逃避。

明昭用苦笑掩饰自己的失望。

付溪:“你别看你爸,这个家现在是我在做主!”

“妈,你干嘛非逼着我去相亲呢?”明昭扬声问道:“难道不结婚活在这个世上是错误吗?”

“这是我的人生,我谈不谈恋爱,结不结婚都是我自己的事,你们为什么非得干涉我的生活?”

“就凭我是你妈!”付溪喊道:“我生你养你,让你去相亲,让你结婚有什么错?”

“你自己看看,和你同岁的叶晚棠都结婚了,你现在连男朋友都没有,我现在在办公室里都抬不起头。”

“就算你是我妈,你也不能安排我的人生!”

“而且,我也不是你在办公室攀比的工具!”

明昭将这些年压抑在心中的委屈全部宣泄出来。

“从小到大,你一直替我做决定,连大学选专业也不能选我自己喜欢的。凭什么?你问过我喜不喜欢吗?”

“妈,我已经二十六了,我可以选择自己过什么样的人生,可以选择我喜欢的生活。”

“你们养育我长大成人不容易,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妈,”

明昭乞求地看向付溪,“能不能给我一个喘息的机会?”

客厅里的明海成听到明昭委屈的声音,沉重地叹息一声。

付溪拍桌而起:“我们这是为你好!”

明昭原本对付溪还有一丝期待,现在这抹期待被付溪亲手掐灭了。

明昭苦笑着看向付溪,问道:“是不是只要我不结婚,你就会一直给我介绍相亲对象?”

“是!”付溪斩钉截铁地回。

“我知道了。”

明昭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这个让她喘不过气的地方。

“昭昭!”明海成起身想去追她。

明昭跑到小区外的路边,忽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

明昭原以为自己这么多年在付溪控制欲的教育下,自己早已练就一颗强大的心脏。

可是,现在眼泪却在无止尽地流,像是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哭出来。

看到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明昭才意识到自己的车还停在小区里。

可是她现在不想回头。

明昭望着一辆辆闪过的车,想到了大一那年她想转专业。

最后一次转专业的机会,明昭瞒着付溪提交了申请表。

只是,转专业申请需要家长知情并同意。

明昭还是鼓起勇气问了付溪,结果在意料之中,她的申请被付溪驳回了。

那时候明昭的心情就像现在一样。

无力,彷徨,不知所措。

明昭沿着人行道失魂落魄地走着,漫无目的。

走到一家便利店门口时,明昭忽然停下脚步,脑海中冒出一个大胆又任性的决定。

明昭从包里翻出手机,点进微信列表,然后拨通了语音电话。

对面几乎是秒接。

电话接通的瞬间,明昭下定决心。

“江知璟。”

“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