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寻仙县,绵绵阴雨,很是安静。
只有一位着马褂、提灯笼、持铜锣,黑眼圈极重的年轻更夫,在沿街鸣锣,口喊更号。
那一颗颗人头落地,众目睽睽下被挂至菜市街中央处。
一阵夜风吹拂过来,十几颗头颅便也跟着晃。
肉与骨摩擦招魂杆的声音,听来格外的诡异。
更夫微微叹息,脚下步伐加速,很快便离了这黑漆漆一片的菜市街。
他刚一走,街尾一间铺子内。
黑暗中,原本躺在地面,紧闭着双目的一具尸体,猛地睁开了双眼。
刚一“复活”过来。
陶潜似是陷入某种僵直状态,脑海内,那团延迟爆发的信息流,正在强行灌注进来。
初始那些信息杂乱无章,晦涩难懂。
似是古言,又似是一些无法理解的胡言乱语,甚至是一些鬼画符般的象征符纹。
不过渐渐的,它们自动梳理归拢。
最后,竟是形成了一种方便陶潜理解的特殊格式。
【志名:陶潜。】
【志类:怪异。】
【志述:因被斩首时颂念未知残诀而获得“不死”特性,由此进入不生不死之状态。
一口源气不散便可不死,直至再度死亡时,需再颂念残诀重凝源气,若失败则将彻底死亡。】
【注一:该残诀每颂念一次,都将付出以下代价:躯体永久腐烂,灵魂浑噩,附体后化作一种名为“魂尸”的诡物。】
【注二:魂尸者,介生死之间,浑浑噩噩,喜食人,嗜阴暗潮湿,每逢血月便狂奔三千里,不知力竭。】
【注三:代价已豁免!】
……
消化完信息流,陶潜愣住了。
诸多疑惑,此刻解开。
那残诀,竟让斩首却没死。
但显然,那就是不死需要的代价。
只是莫名的,他的灵魂似乎有异,关键时刻撞散了那气息,让他得以豁免代价。
“所以,这很可能就是我的金手指外挂了,对超凡诡异信息的强烈感知,以及代价豁免?”
“不过仍需要验证,毕竟孤证不立。”
念头落下,陶潜回过神来。
缓慢的起身,在铺子里摸索着。
半响过后,他点亮了一盏油灯。
昏黄的灯光,渐渐蔓延开,勉强铺满了这间小小的书铺。
借着光,他又在角落里找到一面被磨得极好的铜镜。
下一秒,陶潜看清楚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高瘦且白,容貌也算英俊,嘴角有笑纹,总体给人一种阳光、温暖的气息。
这样的人,是怎么死的?
陶潜脑海刚生出这问题,无比自然的,一团记忆涌出。
除了这具身体的生平,还附赠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这人竟也姓陶,字知命。
是个二十五岁的书生,多次落榜,加之父母故去,又愤恨朝廷昏庸,心情郁郁下索性不再备考。
在前段时间耗光积蓄,来到县城盘下了菜市街这一边角铺子,开了间书店。
取名“诚友书店”,售卖各式书籍。
按理说,卖书这种事混个温饱应当容易。
可那书生为人迂腐固执,自然是赚不到什么钱,反而几天就亏了个底掉。
好在书店有一女性常客,时常温言抚慰。
一来二去,两人算是看对了眼。
可谁料到,前日有一丫鬟前来传信,说自家**已被妈妈安排嫁给城中一大户人家做姨太太。
两人的私情只得来生再续,请书生千万忘了自己。
看到这里,陶潜目光瞥向那柜台台面。
上面果然摆着一个空酒杯,以及一个还残存着某种可疑粉末的纸包。
显然,书生对这件事以及那“来生”二字的理解,大概就是……殉情?
“知命知命,为什么不试试反抗命运呢。”
陶潜叹息了一下,没再多想。
这书生自我了结性命,丢下一具躯壳,对陶潜来说算是一大馈赠。
陶潜开始在这书铺内走动。
这铺子实是小得可怜,格局也简单。
前面是三行木制书架,中间还有个堆书的矮木台,继而是结账的柜台。
再后面是个小隔间,用来睡觉的。
没多久,陶潜就完全熟悉了自己的新身份,新居所。
不久前被砍了头,又刚转生复活。
这种生生死死的**经历,足以让人看破红尘。
到了陶潜这里,借着灯光先洗漱了一番,又将满地乱书整理好。
最后陶潜循着脑海中的记忆,从柜台抽屉中取出一本不厚不薄,类似账本,其实和日记也差不了多少的书册。
有日记账簿用来加深学习,再方便不过了。
说起来,如果新身份是个三无人员,陶潜必定第一时间潜逃躲藏。
但现在幸运得了个能曝光在外的躯壳,自然应该先适应安顿下来。
“这世界与我前世某朝代末年很像,但更多地方却完全不一样。”
“单单那些无比真实的妖魔鬼怪、神秘现象,已足够说明这世界水有多深。”
“我初来乍到,先披着一层皮苟下来,才是生存之道。”
嘀咕了两句。
清晨时分,薄雾混杂着烟火气,在寻仙县各处飘荡。
各种早餐摊是第一波热闹,而后是赶集的,各个铺子也纷纷开张,整个县城倏忽鲜活了起来。
菜市街最不起眼,一家唤作“诚友书店”的铺子里。
陶潜缓缓合上账簿,吐出一口积夜的浊气。
熬了一夜,看完这日记体账本。
陶潜已对这世界物价和诸多细节有所了解,也毫无障碍的融入了新身份。
径直起身,先往后面睡铺去了一趟。
再回来时手中多出一个青布袋,敞开袋口,便听叮叮当当一阵儿。
停歇时,柜面便零零总总多了几枚银元,几个银角子,以及几十枚铜板。
陶潜数了一遍,眉头皱起。
“一家积蓄,大半月就败差不多了,只余八元七角,外加五十三枚铜元,还真是个败家子。”
“一枚铜元能买十粒八粒糖,或者一块大饼外加油条,再添一枚,还能再加一碗胡辣汤,购买力看似还成,可架不住眼前这就是总资产了啊。”
“先不说平时吃食、衣物、娱乐之类的支出,光这店一月租金就是二十元,还有购买书籍这最大项……”
“也就是说,我现在非常穷。”
陶潜捏着钱袋,按照现有物价计算,他很难将这间诚友书店维持一个月不倒闭。
唯一让陶潜觉得有所安慰的是,那账本中其实藏着一条生财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