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屋内死寂到只能到屋外的风声。

赵屿死死地盯着宣寒月的眼睛,神情冰冷至极。

“宣国早已灭国三百年!你是想告诉我,你活了三百年?!”

他的话语讥讽中带着怒意。

宣寒月依旧平静:“是,从宣国灭国到如今,我在这世间苟活了三百零九年。”

屋外风声席卷,吹得窗户噼啪作响。

赵屿上前一步钳住宣寒月的下巴,看着她那张没有一丝瑕疵的脸孔,脸色更加难看。

“你不会以为我会相信你如此拙劣的谎言?”

“我说的都是真的。”

赵屿冷笑一声,松开宣寒月:“你可以不说,我迟早会查到!”

宣寒月轻轻退后一步,看着赵屿回到桌前整理公文,一副不想和自己交流的模样,一股酸楚从胸腔蔓延开来。

她闭了闭眼,垂下眼眸,默默离开书房。

接下来几天,赵屿没回家。

宣寒月一打听才知道,云淇也不在,听说是一起去外地办差了。

转眼又到了正月十五。

赵,静悄悄的。

宣寒月坐在院中看着满月。

三百年来,只有月亮的阴晴圆缺亘古不变。

她对着月亮洒下一杯酒。

她想起了孩童时,她最喜在御花园玩耍,父王和母后唤着她的小名:“笙笙。”

而弟弟也跟在她身后,喊着:“姐姐,姐姐……”

可一转眼,月亮变成了血月,国破家亡……

这时,身后传来赵屿冷漠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宣寒月的回忆被打散,她压下心底的情绪波动,转身看向突然回来的赵屿。

他身上的气势比平常更冷。

宣寒月轻声道:“只是在祭拜先去的父母。”

赵屿走进来,讥讽道:“若你说的是真的,三百年了,你所谓的父母只怕早已投胎转世,和你又有什么干系。”

宣寒月闻言,心一颤,攥紧了手。

随后,她瞥见他衣角沾着的鲜血,一惊:“你受伤了?”

她起身来到他面前,伸手就要去查看。

赵屿却躲开,冷冷地说:“这是陆百户的血,他殉职了。”

宣寒月一怔。

陆百户是锦衣卫里少有的圆滑之辈,上次升迁时志得意满的笑还在眼前,人竟就突然走了?

赵屿与她擦肩而过,走进内室:“更衣,我们去祭拜他。”

陆百户家在朱雀街一条巷子的最深处,一处两进小院。

两人走进庭院,院门挂着白幡,随风飘扬。

满院凄厉的哭声戳人心口。

“夫君,你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宣寒月抬眼便见陆百户的遗孀正趴在还未盖的棺木上,哭得几乎昏厥。

灵前还有三个披麻戴孝的孩子,烧着纸钱,哭喊着要“爹爹!”

她看到赵屿上完香,面色更加冰冷,对遗孀道:“我一定会找出行动泄密之人,帮他报仇!”

宣寒月眼睫微动,不由沉默。

她随后也上前点燃三炷香,香烟冉冉,传达着未亡人对彼岸人的思念。

三百年来,她已见过太多死亡,不知何时才能轮到自己。

上完香,两人并肩走出陆家。

天又开始下雪。

宣寒月似乎还能听见身后哭声,她忽然轻声问:“你说,是不是有牵挂的人好像不该死,无牵无挂的人也不该活?”

说完,她一顿。

赵屿眼神冷邃地看着她:“这世上若有人无牵无挂,活着就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宣寒月一愣。

他的话狠狠的砸在她的心头,让她浑身发麻。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声音:“赵屿,你也来祭拜陆百户吗?”

宣寒月回过神,转头看到云淇。

云淇自然的走到赵屿的另一边,神情哀伤:“没想到啊,前几日我还帮陆百户买了簪子,让他去哄夫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宣寒月看着赵屿轻声安慰她。

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又渐渐只听见两个人的对话声。

宣寒月不知不觉脚步渐渐顿住。

一片白雪纷飞里。

她就站在那儿,看着前方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知自己此刻表情多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