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清晨,窗外的喜鹊嬉戏着,叫声欢快。风拂过它们绚丽的羽毛,吹进屋内,无端落了贞娘红色的盖头,一双嚼满泪水的猩红色眸子散发出绝美的哀伤。
满屋喜庆的红色之中,贞娘脸上的苍白尤为刺眼,他彻夜未来,而贞娘也盖着红盖头端坐了一夜。
贞娘知道,他是从心底里嫌弃她的,但婚约在先,即便她失了贞洁,也会被八抬大轿抬进高家的,毕竟在这个时代,规矩和契约是不可破的。
而关于自己的夫君,高家的嫡长子高占举,贞娘也只是小时候定亲的时候匆匆见过一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谈不上有多深的印象,高门大院里的女孩子,对于外面的事情又能知道多少,出趟门也只是偶然的事。
然而这一切都发生在这样的偶然之中,贞娘不想提,更没脸喊冤,是她不小心失去了贞洁,让家族和高家蒙了羞,夫君、公婆不喜也在情理之中。
腊月的一天,贞娘照例去日照寺烧香,并无特别,只是今日祖母畏寒未曾陪同。在小丫头的怂恿下,一向老实持重的贞娘,第一次做了出格的事,去了山下的集市,感受了人间的烟火,也就是这一次出格,贞娘葬送了这个时代女人一生最重要的东西。
贞娘只记得迷迷糊糊有人捂自己的嘴巴,醒来时一身凌乱,歹人早已没了踪迹。
这件事闹得很大,李家报了官,贞娘名节尽毁,然而不知是何缘由,高家并未悔婚,这足足气歪了李家一众姨娘何庶出小姐的嘴巴,作为李家唯一的嫡出小姐,贞娘一直规行矩步,谨小慎微,时时处处做好典范,这闺阁小姐可不是那么好做的,再加上贞娘幼年丧母家家主不喜,这日子就更难捱了。
也不知自己上一次开心的大笑是什么时候的事,原本以为高占举无姬妾,自己嫁到高府来能轻松一点,然而从昨夜的态度来看,他对失贞一事分明十分在意,由此看来,天下乌鸦一般黑,自己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贞娘想着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眼前站着一个身着素衣,模样俊美的清瘦男子,“你醒了!”寻常问候,听不出喜恶,“平儿端上来,伺候大奶奶用早膳。”他说着一**坐在贞娘对面,却不动筷子,不用想便知道他是高占举。
“是,大爷!”小丫头说着恭恭敬敬的端上来三四碟精致的小菜和两小碗讲究的粥,全程没有过多的声音,只是那眼神,让敏感的贞娘读出了其中嫌弃的味道。
“吃吧!一会儿去拜见母亲和祖母。哦,对了,我忘了告诉你,她们都常年吃斋,我们家与别家不同,家里大人们都见不得外面那些脏东西。”高占举一面喝着粥,一面不紧不慢的道。似是闲聊,也是告诫。
贞娘听罢,不由得在心底冷笑,呵,脏东西不就是指我么,既然如此嫌弃,又何必巴巴的娶进门,埋汰谁了。依平日里贞娘的性子,早就撩筷子了,但现如今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处境,都这般天地了,还有何资本清高。
“夫君说的是,谢夫君提点,贞娘记下了。”贞娘说着堆起了柔和而迷人的笑意,待满意的看着高占举以及周围伺候的人一起恍了神,才又淡淡的道,“夫君,贞娘初来乍到,有什么不周的地方,还请夫君多多担待。”
高占举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凝住了,“大奶奶,多心了。走吧,时候不早了,大奶奶可吃好了。”这一声“大奶奶”叫的贞娘的心一下就凉了。对于昨夜的无端冷落,高占举既不解释也不安慰,反而冷冷的唤贞娘一声大奶奶,着实让人心里发寒。
这一餐气氛冷冽,即便是佳肴也没有任何滋味,面对夫君的不喜,贞娘心在落泪,面上却依然挺直了脖颈子,她可是李府嫡女,是娘的女儿,任何时候都不能失了体面。即便心上插满了刀子,脸上的微笑也要是绝美的。
娘在世时总是说,自己的一生活成了悲剧,却如何的不能让自己的女儿步了后尘,所以打从贞娘记事起,李家这对不受待见的母女,便铆足了劲的敛财,为的便是一个风光的及簪礼以及一份丰厚的嫁妆。
只是不曾想,顾氏竟这样命薄,留下巨额的财富还来不及为自己的女儿操持便撒手人寰了。
起风了,贞娘眼中泛起了薄薄的雾气,自母亲顾氏过世后,贞娘就失了主心骨,终日在李府残喘度日,现如今出了失贞一事,父亲大人自然是暴跳如雷,当即便禁了她的足。
而后的几月间,她更是看尽了世态炎凉。以前还有所顾及她这个李府嫡出小姐,现在越发放肆没有样子了,不但灌她喝不知名的苦汤子,还背地里咒骂她是个不知廉耻的小**,瞬间名节颜面尽失。
很多次,贞娘都断了生念,但贞娘不傻,贞娘知道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她不光是为自己活,也是为娘活,因为她身上背负着娘的希冀。
贞娘知道,高家还没有退亲,如今那个高占举便是她唯一的生门,她一定要牢牢抓住。
贞娘想着,嘴角间多了几分宽慰,手中的绣线又紧了几分。她的绣功师出江南名师之手,自然是拿的出手的,忙碌下,不出几日一件巧夺天工的嫁衣便做成了。只是如今,高占举都不正眼瞧一下,这番良苦的心思,如今便成为莫大的讽刺。
夫君不喜,如今看来自己不过是痴人说梦,从一座囚牢,跌落到另一座更加陌生冰冷的囚牢。他们所求的不过都是娘留下的巨额财富,而不会有人真正的在乎她贞娘该何去何从,突然的,贞娘的眼中就氲满了水汽,她很委屈,却不敢轻易落泪。
也许长大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贞娘异常的冷静清醒。她要活着,为自己和娘活着,不管前途有多坎坷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