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身份

作为不怎么愉快的前相亲对象关系,在工作场合偶遇就已经够尴尬了,现在还要对接同一个项目,保守估计起码要持续一两个月,怕不是项目还没结束就能先抠出一套别墅。

还有,有这么个工作狂当甲方,项目难度可想而知,季晴已经能看到,接下来这一两个月,加班熬夜被工作掏空的自己。

现在冲出这间会议室,还来得及吗?

季晴的心中暗暗抓狂,然而此时的场合却容不得她出神太久。

“这两位是方醒醒和季晴,分别是这次项目的策划经理和创意经理。”

在她愣神的时候,张总监已然和程绪聊了起来,开始向程绪介绍自己这边的团队,而余光里,方醒醒和助理们也已经起身准备寒暄。

季晴一个激灵,站起身来。

想到未来涨薪和升职的邮件,她闭了闭眼,放在身旁的手偷偷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冷静。

忘掉之前相亲的事儿。

不管怎样,这男的现在是项目的甲方,以后的工作成果都得经过他同意,堪比自己的衣食父母,今天是第一次跟对方团队沟通进度,不能一上来就留下自己不专业的印象。

季晴控制好自己的表情,脸上摆出了殷切的微笑。

此时的程绪在她眼中已然披上了一层甲方爸爸的光环,闪耀着金钱和希望的光辉。

刚刚的马屁腹稿怎么打的来着?

程总设您好,我是环美广告的创意经理季晴,早已耳闻程远家居的总设计师能力斐然,真是闻名不如一见,期待我们的合作,接下来还劳烦您多多关照。

季晴捋好自己的腹稿,在心底暗暗给自己打气,然而嘴巴张了又张,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救命,她的心理素质真的还没到那个境界……

要不还是算了吧,先看看情况再说?

她把嘴巴闭上,索性安静如鸡地打量着程绪,想要以不变应万变。

他会是什么态度?

在季晴的打量中,程绪的视线扫过屋内的众人,在经过她时毫无停顿,末了并未过多寒暄,只是朝众人点头示意了一下,清冷而磁性的嗓音响起。

“各位好,我是程绪,设计部负责人。”

说话的同时,他走向张总监身前空着的位置。

紧接着,骨节分明的手抬起,落在包覆着黑色皮革的椅背,椅子被一把拉开,颀长的身躯随即落座。

然后开口直入主题,“张总监,会议开始吧。”

看到程绪若无其事的态度,从他进门到现在,目光似乎并未在自己身上多作停留,季晴松了口气。

看这个样子,难道这男的压根没认出自己?

也是,那天全程忙着看电脑,也就看了她一眼,记不住长相倒也正常。

挺好,就当无事发生吧……

季晴定了定神,目光看向投影的屏幕,试图将心思放在方醒醒的汇报内容上。

然而余光里,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的存在感不容忽视,季晴的眼神不受控制地向男人飘去,默默观察着这个潜在的不安定因子。

这男人正看着屏幕上的统计数据,侧脸专注,身体却放松地后倾,倚靠着椅背,骨节分明的右手放在桌面,一根精致的黑色钢笔在手指间轻轻转动着。

姿态疏懒,但莫名带着几分压迫感。

单从外表看,真是个优质男。

季晴内心颇为可惜,啧啧摇头。

等PPT播放到最后一页,方醒醒结束自己的讲述,已是半个小时之后。

转动的钢笔停下了,随着钢笔的底端在桌面上轻点两下,程绪疏懒的嗓音悠悠响起。

“方经理,你的报告内容很全面,数据也很充分,在市场调查和分析的专业性上,你无疑是很有经验的。程远家居已经创立30年了,也建立了自己的品牌形象和品牌效应,你的这份报告也是在围绕这一点进行。”

说到这,程绪话音一转,

“但是,你们的思路和我们以往请的广告公司有什么区别?”

“我们选择环美作为新的广告公司进来,是想看到新的东西,但我认为你们现在给我看的东西只是烂大街的水平。”

犀利的话语落下,会议室的氛围一时间陷入了凝滞。

季晴内心的花花心思也被创了个七七八八,原本有些放松的精神瞬间紧绷起来。

然而,程绪的话还没结束。

“还有,除去内容以外,这份报告的排版太差了,字体和字号都不统一,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报告里应该出现了至少八个错别字,我不认为这是可以拿来给我们汇报的东西。”

余光里,方醒醒的拳头紧紧地握着,已然在爆发的边缘。

季晴眼皮跳了跳,急忙伸手握了上去,暗暗压下了方醒醒的暴脾气。

冷静!这项目刚开始就和甲方闹掰,接下来的项目会很难开展的!

安抚下一旁的方醒醒,季晴顶着压力,试图缓和凝滞的气氛。

“程…总设,”由于程绪并未介绍自己的title,季晴只好沿用张总监对他的称呼。

“报告的排版问题,我们之后会注意。”

“关于报告的内容,您的意思是,我们除了做现有的分析以外,还需要投入精力着重分析潜在市场,帮贵公司确定新的潜在客户画像?不知道我理解的对吗?”

程绪循声看向季晴,嗓音低磁,分辨不出什么情绪,“你可以这么理解。”

“您的意思我了解了,不过调整报告需要时间……”

“三天。”没等季晴说完,程绪便开口回应,“今天周四,下周二我们再开会,希望你们不会让我们失望。”

……

会议结束后,程绪和张总监相继走出会议室,临走之前安排了市场部的小伙子送季晴几人下楼。

程绪虽然已经离开会议室,但他带来的气氛仿佛是某种不可名状的实质,在不算宽敞的空间里弥漫着,一时间无法散去。

方醒醒几不可察地轻呼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方从这份凝滞中挣扎出来。

这会儿冷静下来,暴脾气也散了个七七八八,收拾东西的同时,还有心思向市场部的小伙子打听程绪的底细。

“程总设……看起来挺年轻啊?来你们公司多久了?”

小伙子没想太多,随口回答,“五年了吧。”

方醒醒有些惊讶,“五年就当上设计部负责人?”

“厉害吧?这几年经他的手从我们竞争对手辉腾那拿到了很多项目,不过……”

“不过什么?”方醒醒的小助理也加入进来,一脸好奇。

“能当上总设,也不单单是实力的原因。”小伙子话音一停,神秘地朝几人挤了挤眼睛。

见几人都向他看来,小伙子一脸满足,毫无负担地开始抖落领导的底细。

“我们大老板姓程,总设是我们大老板的儿子。”

“这样啊。”方醒醒继续追问,“那他不是设计部的负责人吗,为什么会负责这次的宣传策划?宣传一般不都是由市场部负责吗?”

“那是因为,我们总设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公司副总,而之所以大家还称呼他总设,只是为了和大老板作区分而已。”

看几人仍有些疑惑,小伙子解释道,“自我们总设进了公司之后,我们大老板手中的事情大部分都交给我们总设负责,只有一些特殊事项才会在公司出现。”

“原来如此。”

没一会儿,一行人走到大厅,随后小伙子挥手离开。

“完了,这程绪这么难搞,在公司的地位又高,估计这个项目不好做了。”

打听完程绪的底细,方醒醒内心凉了个彻底,她叹了口气,开始朝季晴诉苦,却并未听到回应。

转头一看,季晴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

方醒醒抬手在季晴眼前晃了晃,“季晴?”

“想什么呢?”

“啊?”季晴反应过来。

“有点事儿……”季晴罕见地有些吞吞吐吐,“这会儿不方便,回头跟你说。”

方醒醒见状没再多问,看了看时间,快下午四点了,现在回公司工作不了多久就得下班,今天开会都累了,不如让大家都回去休息休息。

“今天就先下班吧。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一起继续努力。”

等助理们都离开,方醒醒才急忙看向一旁的季晴,“什么事儿啊?严重吗?”

“严重倒是不严重。”

季晴摇了摇头,想要告诉方醒醒,这个程总设就是她前几天的相亲对象,却一时语塞,不知该从何说起。

但纠结不是她的个性,一方面方醒醒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另一方面,这个项目还得持续一段时间,为免之后出现什么尴尬状况,这件事还是得让方醒醒知情。

“我上周不是相了次亲吗?之前跟你说过的。”

“嗯,怎么了?”

“那个相亲对象……就是程绪。”

“???是谁?”方醒醒抬高了声音,怀疑自己是不是没听清。

“程绪。”

季晴看着方醒醒的眼睛,没等方醒醒问出口,她就已经回应了方醒醒心中的疑问。

“没错,就是刚刚和我们开会的程绪。”

“……”方醒醒一时间有些震惊,竟罕见地无言起来。

“你上次说你的相亲对象长得不错,这么一看,确实长得是真还行。”

很好,你的思路一向是清奇的。

“相亲天菜啊!虽然看着很难搞的样子,他刚刚嫌弃我的报告思路就算了,竟然还挑排版,甚至还要数有多少个错别字!怪不得你说他工作狂。”

说到这,她突然想起来,“你那相亲不是你妈给找的吗?阿姨上哪儿给你找的这盘大菜啊?”

“好问题。”季晴顿了顿,“我妈前段时间逛街跟人聊天的时候找来的。”

方醒醒一脸佩服地点头,“你这相亲对象的来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五花八门。”

季晴白了方醒醒一眼,“我跟你聊这个事儿可不是让你给我添堵的。”

方醒醒噗嗤乐了,揶揄道,“那是为了什么?”

季晴一脸苦涩,“现在这个项目刚开始,到项目结束起码还得一到两个月,期间还得跟他开会,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他今天看着好像没什么反应,说不定没想起来相亲这事儿?反正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

方醒醒伸出手臂搂住一旁的季晴,白皙而纤细的手指轻挑了一下季晴精致的下巴,朝她眨了眨眼睛。

“敌不动我不动。”

季晴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就当没相亲那事儿,正常工作就行。”

“好吧。”季晴犹豫地点了点头。

没等季晴再说什么,方醒醒转而结束了刚刚的话题。

“今天还早,健身去吗?练完一起吃个饭。”

“不了,你去吧,”季晴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妈刚刚发信息让我回家一趟,估计又有什么事儿。”

方醒醒见状没多问,晃了晃手上的车钥匙,“走吧,先送你过去。”

……

与环美广告的会议只是程绪工作中的一个插曲,至于刚刚那个和自己相过亲的女人,说到底不过是见过一次面的陌生人罢了,并未在程绪的心中掀起太多波澜。

会议结束,程绪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张易初正在办公室等他,两人一起研究着项目设计修改的事情,宽敞的办公室内很安静,偶尔响起两人讨论的声音。

手机铃声响起,是程绪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

程绪的目光仍然停留在电脑屏幕上,他随手拿过手机,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来电信息,毫不犹豫地挂断拉黑,随即将手机重新丢回桌面。

张易初见状挑了挑眉,“又是李欣然的电话?”

“嗯。”

张易初听到后有些同情,“你这是被缠上了,自从上次碰到你相亲,这电话打好几个了吧。”

“不是我说,你一把年纪了,也该找个对象了,老这么着被家里安排相亲也不是办法。”

程绪冷冷地回了一句,“你不是一把年纪?你怎么不找?”

“我家里可没矿啊。”

张易初一边嘴贫,一边偷偷滑动椅子远离一旁的程绪。

“你和代悦分手也有五六年了吧?从那之后就一直单身,还没走出来呢?你对代悦的感情有深到这个地步吗?”

“跟她没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

张易初突然想到什么,一脸惊恐地看向程绪,“总不能跟我有关系吧?”

“……少往你脸上贴金。”程绪一脚踹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