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夏沐晴死在离开陆季初的第十年。

她为了推开一个即将被大货车撞倒的孩子,自己却倒在了车轮下。

鲜血不断从她的口中涌出,将她的身下染红一片。

她睁着眼,看着天空,脑海中竟然浮现了陆季初的脸。

没想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想念的,竟然是他。

还有人在叫她坚持,说救护车已经来了。

可是,她再也不想苟延残喘地活着了。

如果这是对她的惩罚,她认。

她的意识开始变得混沌,她看见故乡的山坡上,立着她的坟。

然后,她看见了陆季初。

年复一年,他都会来看她。

一如记忆中的挺拔俊朗,眉眼深沉,却沉默不语。

她看见年迈的父亲对他说:“季初,是我家沐晴对不起你。”

他摇头:“爸,沐晴她很好,是我没福分。”

她忍不住冲他大喊:“你不要再来了!

你忘了我是怎么对你的吗?

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

可是,他什么也听不见。

有一年,他不再来了。

她以为他终于放弃了。

唢呐声在后面的山头吹响,那是已经从孩童长成青年的陆奕霖,抱着他的牌位,走在最前面,后面是一队自发而来的群众。

她疯了似的跑过去。

他怎么会死?

他这样好的人,怎么会死?

陆奕霖大喊道:“哥,我听你的话,把你葬在她的后面了。

这样,你就可以天天看着她,她也不会嫌你碍眼了!”

他与她的坟,隔着一座山。

他埋在她的正后方,他看得到她,她却看不见他。

他连死后,都这样卑微地爱着。

听到这里,夏沐晴只觉浑身都痛了起来,像是要立即魂飞魄散一般。

鬼魂,也能感受到痛吗?

她哀嚎一声,扑到了被红色旗帜覆盖的棺木上,掩埋的泥土不断透过她透明的身体落在棺木上。

他即将长眠于此。

她在哭,却没有眼泪。

她大喊道:“陆季初,我不要你这样!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爱你吗?

你想要让我愧疚,让我忘不了你对不对!

陆季初,你给我起来!”

她呜咽着,阴沉沉的天飘起雨来,她的世界,忽然一片黑暗。

*

夏沐晴再睁开眼,便看到了白色的帐子顶。

她随即环顾四周,红砖的墙,红漆的柜子,镂花的窗,这不就是当年她和陆季初的新房吗?

她随即看向墙上挂着的日历,1983年!

床边的镜子里,一张艳丽又苍白的面容映入眼帘。

那是年轻时候的自己。

她回到了21岁的时候?

“你醒了?”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从门口迈了进来。

陆季初穿着军绿色的裤子和白色衬衫,湿透的衣服将他的身材紧紧包裹着。

随着他走路的动作,健硕有力的大腿和手臂肌肉一起鼓动着,整个身型却不粗壮,浑身都充满着爆发力。

常年训练的原因,他的步伐坚定而有力,身姿挺拔又敏捷。

夏沐晴就那样,愣愣地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自己。

待他走到跟前,记忆中模糊的眉眼清晰起来。

斜飞的剑眉英挺,狭长又锐利的凤眸,薄唇轻轻抿着,每一处轮廓线条都俊朗得过分,却又蕴藏着锋利的寒意。

这是她上辈子的前夫,现在的丈夫,陆季初。

他还活着,真好。

泪意涌上眼眶,哽得她喉咙生疼。

她张开手,正想要扑进他的怀里,却听得到他道:“如果你真的想要离婚,我成全你。”

夏沐晴瞬间愣在当场:“离婚?”

陆季初看了一眼她潮湿的眼眶,眼中氤氲着不明的情绪,声音暗哑又沉重:“你为了离婚,连命都不要了。”

夏沐晴当场就愣住了。

怎么回事?

回忆一幕幕袭来,她猛然惊觉,就在刚刚,她因为陆季初伯母的一句话,加上对陆季初积怨已久,逼着他离婚不成,就跳了河。

是陆季初救的她。

可是,记忆中他的反应明明不是这样的!

夏沐晴一时半会也理不清个所以然来,她只知道一点,她不能再失去他!

于是,她一把抱住陆季初的腰,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我不离。”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她感受到陆季初的身体僵了僵。

然后是细微的叹息声传来:“沐晴,我说了,我放你走。

所以,你不需要再演戏了。”

陆季初的话刺痛了夏沐晴的心,一点一点,却十分清晰。

曾经她错信他人,以为他不爱她,甚至误会他很多事情,所以整天作天作地,使尽手段,只为了跟他离婚。

所以,他以为她又是在骗他?

无限的悔意在心中蔓延,夏沐晴只能将他抱得更紧。

她抬起头来,睁着泪蒙蒙的双眼看他:“季初,你不要我了吗?”

柔软的样子,可怜巴巴的语气,是她未曾在陆季初面前表现过的。

夏沐晴靠着他,前襟很快被他没来得及换下的衣服沾湿。

胸前的柔软紧紧地贴着陆季初,比他微凉的体温透过湿了的薄衫传递到身上。

有悸动,也有生出的烦躁感。

不该是这样的。

他想要伸手推开她,大掌才触及她纤细的手臂,又是一阵触动。

太细,太软了。

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将她伤了。

他甚至在这个时候,想起了仅有的那几次的旖旎。

她那一掌就被他扣住的纤腰,以及哭红了的眼。

这个时候的她,与那时的她是那么的相像。

陆季初闭上双眼,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沐晴,你快放开。”

她以为他会心疼,会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坚定地对她说:“沐晴,我不会和你离婚。”

可是,他竟不为所动。

夏沐晴抬眼,是他冷清的双眸:“沐晴,是你不要我了。”

闻言,夏沐晴连忙直起身,跪坐在了床上。

她揽住了他的脖子,拉向自己:“我不放。”

微微嘟起的唇,是淡淡的粉色,因为落水,脸色也有些白。

她的身材是那样纤细,他又是那样健壮,她紧紧依偎着他,像一株菟丝花一般,柔弱可欺。

陆季初只看她一眼,那种想要破坏和蹂躏的冲动又冒头了。

夏沐晴把心一横,对着他的薄唇就吻了过去。

陆季初反应不及,只避开了一点,却阴差阳错地把自己的脖颈给奉上了。

微凉又柔软的触感,带着淡淡的女儿香,让他的呼吸一滞。

夏沐晴甚至趁机轻轻咬了一下。

陆季初闷哼出声:“嗯。”

然后后退一步,避开了她。

即便如此,他的大掌以及扶在她的腰间,在确定她稳住身形后,才放开手。

他转过身:“这段时间我在家,你可以好好考虑。

爸妈和单位那边,我会想办法。”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个妇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什么玩意儿,我说错了吗?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还不是个不能生蛋的母鸡?

我说两句怎么了?她就要觅死觅活?

也就是你家,才这么当宝贝供着!”

闻言,陆季初和夏沐晴的脸色就是一变。

陆季初的脸上闪过愠色,回过头对夏沐晴道:“你先休息,我出去看看。”

说着,就出了门。

门外骂骂咧咧的声音依旧不绝,夏沐晴坐在床上,小手不由得攥紧了床单。

要不是潘月桂的辱骂和挑拨,自己又怎么会憋着气,一时想不开而跳河?

她更是仗着自己是陆季初的伯娘,整日来打秋风不说,还对他们家指指点点,搅得不安宁。

若她以为自己还是当初那个任由欺负的夏沐晴,可就大错特错了!

夏沐晴立即下床,撑着虚弱的身体,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