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傍晚的时候,陆季初挑着一担柴回来了。

和他一起的,还有他快满六岁的弟弟,陆奕霖。

小家伙整日出去疯跑,晒得黑黝黝的,一双眼睛倒是黑白分明,亮晶晶的。

见着夏沐晴,嘴角的笑意向下压了压,闷闷叫了声:“嫂子。”

便跑去洗手了。

对此,夏沐晴也不在意。

在嫁过来的一年多里,她与林冬秀和陆奕霖的关系并不亲近,跟陆季初就更不用提了。

她拿着帕子,走过去递给陆季初:“擦擦汗。”

陆季初先是一怔,然后接过去:“谢谢。”

对于他的防备,夏沐晴有些无奈。

城墙不是一日砌好的,她有的是耐心。

于是道:“饭做好了,去吃饭吧。”

晚饭是红薯饭,再配了一个清炒土豆丝。

这样的伙食在西南的边境线上的农村来说,不算差了。

下午的时候陆奕霖在外面玩,后来才听说家里的事。

他的一双眼睛滴溜地转着,忍不住地往夏沐晴的身上瞟。

当然,他是不敢也不会开这个口的。

随即头上一个爆栗,抬眼是陆季初淡淡的神色:“快吃,别走神。”

陆奕霖捂着自己的脑袋,朝陆季初皱了皱鼻子,又把脸埋进自己的碗里去了。

饭桌上有些沉闷,林冬秀便觉得该找些话聊聊。

于是便道:“季初,听说你们单位的新房建好了?”

陆季初跟随着1978年的那场高考,考上了首都的大学,更是凭着优异的成绩,获得学校的学费减免和全额奖学金。

大家都以为,他一定会留在首都发展。

可是他却回到了西南,在滇城的地质研究所工作。

研究所当时也是新建不久,住的都是职工单间宿舍,条件比较艰苦,人也没几个。

那时他们新婚,夏沐晴随着去了几天便闹着要回来。

陆季初点头:“嗯。

单位分了名额给我,还没去看。”

林冬秀心里就是一喜:“那你赶紧去挑个位置好的。”

说着,她看了眼夏沐晴,继续说道:“将来沐晴或是我们去看你,也有地方住。”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要是儿媳妇愿意跟着去,就更好了。

现在已经有人在传儿媳妇和那个杜云升的事情了,两个人总不在一块,迟早要出事。

虽说她相信儿媳妇的人品,但总归不是光彩的事情。

陆季初有些含糊地应道:“再说吧。”

研究所近两年也在扩大,人也慢慢多了起来,按照陆季初原来的想法,反正自己一个人,就不去占那个资源了。

可是现在……他不作痕迹地看了一眼夏沐晴,低头吃了一口饭。

怎知,夏沐晴放下碗筷,说道:“季初,你就跟单位把房子拿下来吧。

等你这次休完假,我跟你一块去。”

夏沐晴的这句话,可谓是让林冬秀和陆奕霖都愣住了,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而陆季初,则是一脸沉默,神色难辨。

见状,夏沐晴笑了:“你们没听错,我跟季初一起去。

妈这边要是舍得下,就随我们一块过去。”

上辈子,她自然是拒绝的,甚至还不屑地哼了一声。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想要抓回男人的心,哪里还有异地的道理?

所谓女追男隔层纱,她就不信她办不到。

林冬秀立即笑开来:“这要得,这要得!”

或许是经过昨天落水,儿媳妇想通了也不一定。

这样一来,她就不用担心他们了,而且,相信不久就会抱上大胖孙子的!

相比于林冬秀的高兴,陆季初只是简单地应了声:“好。”

就这样,几人各怀心思,吃完了晚饭。

入夜,外面已经静悄悄一片,只余田野或是草地里,小虫子的叫声。

屋内,夏沐晴坐在床上,默默看着陆季初收拾着摇椅。

待他将摇椅铺好垫子,便走到桌子前,就要吹熄煤油灯:“时候不早了,睡吧。”

“诶,等一下。”

夏沐晴阻止不及,煤油灯已经熄灭,只余满室的静谧和从窗户处洒进来的月光。

陆季初站在桌边没动,似乎在等着她的下一句。

夏沐晴犹豫了一秒,横下心开口道:“你不来床上睡?”

回答她的,是短暂的沉默,然后才听见陆季初道:“沐晴,你怎么了?”

不是直接回答“好。”,而是问她“怎么了?”

在这刹那间,回忆一幕幕像潮水般向她涌来。

自从结婚当晚那一次不愉快的新婚之夜,后面的几次尝试让她哭红了眼,再加上两人越来越僵的关系,她就闹着不愿意与他同床。

于是,陆季初每次回来就睡在了躺椅上。

想到这,夏沐晴的喉咙发紧起来。

原来,她过去曾那样过分地对待他。

她只好摇摇头:“没事。”

陆季初见状,也没有再说什么,留下一句:“早点休息。”

就转身去了躺椅。

夏沐晴躺在床上,几经辗转,因为心里装着事,难以入眠。

她索性转过来,面朝着陆季初的方向。

只见月光下,他平躺在躺椅上,因为身量极高,他的脚一大截放在了地面,有些蜷缩难受的样子。

他的手非常规矩地放在小腹处交握着,就连睡觉的时候,眉心依旧微微蹙着。

她想,娶了这样的自己,他或许也很无奈吧。

她忍不住开口道:“陆季初,今天吃饭的时候我说的话,是认真的。”

闻言,陆季初缓缓睁开眼来,又闭上:“嗯。”

他永远,都是这样简洁又坚定地回答自己。

夏沐晴这样看着他的侧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然后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然而,就在她平稳的呼吸声传来后,原本躺在躺椅上的陆季初睁开了双眼。

他慢慢地转过头,看向睡在床铺上的夏沐晴。

目光清明幽深,似乎在透过她的脸庞,思考着什么。

*

一夜无眠,夏沐晴醒来的时候,陆季初已经起来了。

她望向躺椅,上面已经被收拾地干干净净,昨晚用过的薄被则被他整齐地叠好放在床尾。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院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是陆季初和陆奕霖。

她连忙起来,穿好衣服就出了房门。

看样子,陆季初是刚从外面挑水回来,正提起水桶,往水缸里倒水。

手臂的肌肉线条随着他的用力而收紧,有种粗犷的美感。

见夏沐晴醒了,放下其中一个水桶,说道:“早饭已经做好了,在锅里。

等吃完早饭,我们回一趟杏花村。”

夏沐晴一怔:“回杏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