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司家再没有人找过她。
想来也是正常,司家门庭高,从来不缺前来攀附的人,夏曦虽顶着个未婚妻的名头,可这么些年一直有名无分。
尤其是在她倒追司廷墨那么久后,在圈内出了名,明眼人都看出司家对她的态度甚是轻视。
司家人不再来打扰她,夏曦乐的清净,每天早早地去公司怒刷存在感,倒叫于妙妙刮目相看。
竖着手指头戳着夏曦的脑门:“你要是早有这觉悟,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样。”
夏曦挑着精致的眉眼:“我现在哪样?”
于妙妙说着拿出手机,打开好几个微信群:“你看看,现在外面都讨论成什么样了!”
夏曦视线从电脑上移开,就着于妙妙的手机,看过去。
只见群里正“十分热烈”地讨论她。
【内幕消息,夏曦这次真的被司家赶出去了!】
【奸笑】【奸笑】【奸笑】
【假装离家出走,再自导自演地回来……这招她不是用过很多次了,有什么可稀奇的。】
【听说这次跟司家闹得挺僵……司廷墨母亲当着很多下人的面骂了她。】
【啧啧啧,难怪要离开,当着下人的面被骂……挺没面子。】
【白眼】【白眼】【白眼】
【听说司廷墨要回国了……这种关头夏曦闹这么一出,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逼婚呗!】
夏曦视线缓缓移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慢条斯理地继续给手上的画上色。
于妙妙可就没她那么淡定了,立刻开了京腔骂了回去!她从小跟着她哥混军区大院,男人堆里长大的,那些粗话骂的群里小鸡崽子们鸦雀无声。
夏曦在旁边发笑,给她倒水,“我都没气,你气什么?”
于妙妙见她真的一点都不生气的样子,琢磨不透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担忧:“你……真的准备逼婚呀?”
夏曦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于妙妙思考了一番,实话实说:“也不是不可能。”
夏曦冷笑了一声。
这声冷笑给于妙妙激的脑瓜子一荡漾,贱兮兮:“你想不想打她们的脸?”
夏曦:“打什么脸呀?”
于妙妙此刻的脑袋里冒出了无数偶像剧桥段:“他们都说你被司廷墨甩了,如果你这时候有了一个新男朋友,比司廷墨帅,比他还有魅力。”
于妙妙光想想就觉得好**:“修罗场有没有!!!”
夏曦一盆冷水无情地地浇在她头上:“突然冒出个男朋友,司廷墨要是知道了,你猜是我死还是那男的死?”
于妙妙想了想,如果司廷墨知道他出国期间被夏曦戴了绿帽,她缩了缩脑袋,突然想起大学时的一件事。
大学时,夏曦曾经被她的一个追求者跟踪过,后来那人被司廷墨打断了三根肋骨。
“大概……都活不了。”
夏曦随口一道:“知道就好,我惹谁不好,要去惹他!”
夏曦心里是明白的,其实她什么都不做,就能顺利分手。
那天她骂管家的那句话,恐怕把司廷墨对她的厌恶程度拔高到了新的高度。
——
晚上在公司加了会儿班,很晚才回去。工作室离公寓不远,两站地铁。
夏曦从司家搬出来后,便没再开过车。
说来也是叫人同情,她是这个圈里口口相传有名的“拜金女”,可从司家搬出来,她除了换洗衣服,什么都没拿。
就连司廷墨以前送给她的那些礼物,都留在了司家。就像八年前那样,她拎着一个行李箱住进司家,现在又拎着一个行李箱搬出来。
除了留下那些和廷墨相处点点滴滴的记忆,这八年她居然一无所有。
其实,她和司廷墨相处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么生硬。司廷墨十八岁,刚接手司家生意的那几年并不顺畅。
他如今的成熟稳重,深不可测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
刚接管司家家业那几年,他经常被股东会里那帮固执己见的人惹得大发雷霆,他有想法有规划,年纪轻轻但有雄韬大略,可股东会不认他这个毛头小子,每次司廷墨对公司战略经营结构做出调整时,股东会经常通不过。
年轻时的司廷墨脾气很暴躁,经常三言不合就跟人谈崩了,公司转型的计划再美好都实施不下去。
夏曦那会儿刚住进司家没多久,性格也比现在软,但整个司家,包括司母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敢在司廷墨发脾气时靠近他。
只有夏曦敢。
那时司老爷子跟她说过一句话,他们是夫妻,以后是要携手走一辈子的人,无论司廷墨变成什么的样子,夏曦都不能嫌弃他,不能抛弃他。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能纵容司廷墨做出会后悔的决定。
夏曦听信了这句话,当初鼓起莫大的勇气,第一次敲开他紧闭着的书房门开始,司廷墨就再也没在公司的会议场合发过脾气。
因为不论在外面受到再大的气,碰了再大的钉子,只要回到家,夏曦都会陪着他。
一开始,她懂得的道理不多,很多时候都是司老爷子慢慢地教她如何去开解他。
后来她渐渐摸清了司廷墨的脾气,总能在他最需要冷静的时候安抚他的脾气。
再后来,司廷墨能力越来越强,能让他失控发怒的场合越来越少。
而夏曦的作用也渐渐被人忘了。
所有人都不记得,当初司廷墨出国谈判,被欧洲代表团刁难时,夏曦是如何操着不熟练的英语,在偌大的法国找到他。
所有人都不记得,当初司廷墨跟欧洲代表团谈崩了数次,最后是夏曦及时赶到,劝说他再谈最后一次,这才成功的。
——
从地铁站出来,已经晚上九点。
小区里没什么人,挨家挨户的亮着灯,把外面的路照的十分明亮。她低着头赶路,到楼下时冷不丁地被人叫住。
“夏小姐。”
“夏小姐”这个称呼是司家人才会说的,夏曦回头,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来的人是司廷墨身边的特助,名叫王稳。
王稳见到她,十分客气:“司先生回来了。”
夏曦没说话,心中波澜不惊。
她没想到司廷墨会在这个时候回来,距离两人上一次打电话已经过去一个月,那次他说可能还有两三个月才能结束工作。
不曾想一个月就回来了,她眼神带着不言而喻的意思,司廷墨回来了,所以呢?
王稳见她不动,于是轻轻上前一步:“司先生已经到家了,您是不是该回去了?”
夏曦终于明白王稳的意思,司廷墨回来了,所以她这个离家出走的小游戏也该结束了,应该乖乖地回去,像以往一样,回到那个司家,回到未婚妻的位置上,然后继续对司廷墨一往情深。
其实夏曦离家出走这件事,司廷墨知道的不算及时,还是前几天许川靳跟他打电话时,邀功似的提了这么一句。
当时他在电话里说,夏曦最近不太安分,在家里闹腾。
司廷墨的原话是,随她。
许川靳阴阳怪气的一句:“她现在离家出走了。”
司廷墨打电话回国内问情况,管家把当日她和司母顶嘴,以及辱骂许诗依把她气的卧床不起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司廷墨听完,只说一句,去接她回来。
之后便发生管家过来找她,夏曦骂回去的事情。
夏曦站在路灯下,看不出有什么表情,抿着嘴角一直不说话。
王稳摸不准她的意思。
“我加班刚回来。”她淡淡道。
王稳会意,立刻道:“我回去会和先生说,调高您的零用钱额度。”
夏曦盯着王稳,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她只说了一句她今天加班,意思是她现在很累。
这个助理却理解成,她又在变相要钱。
夏曦笑出声,可又觉得自己很悲哀。
对着一个助理发脾气并没有什么意思,她又添了一句:“我今天加班,很累。不去司家了。”
她说的是“不去司家”,而不是“回家”。
王稳也觉得夏曦是在发小脾气,他是见过眼前这个美丽女人是多么痴迷他老板的。
以往只要司廷墨一回家,第一个来见他的一定是夏曦。每次出差,夏曦都会提前打听司廷墨回来的日子,然后精心打扮,出现在他的面前。
见面时,她喜欢踮起脚尖,亲着他的下巴诉说思念。
这种小女生的做法,司廷墨包括他身边的特助,秘书,大家都不太能瞧得上,夏曦表现出的爱意过于直率,过于坦白,就像是一只黏人的猫。
——给人一种,无脑的感觉。
王稳将手里的袋子递过来:“这是先生特地买给您礼物。”
夏曦扫了一眼,表情并没有很兴奋的样子。
王稳当着她的面,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套法国堡狮龙,伊丽莎白泰勒同款的一套红宝石项链,幽色的红宝石配大溪地黑珍珠,浅黄色的路灯下,透出醉人的光泽,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见她盯着发呆,王稳含蓄一笑:“这是先生在法国买的。”
上周,法国。
被无数收藏家盯梢的伊丽莎白泰勒同款的宝石项链,以成交价四百万美金被一位神秘买家拍走。
一周后,这套红宝石项链,出现在夏曦的面前。
其实司廷墨对夏曦的了解,大致相当于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了解。
女人都爱珠宝,所以司廷墨以为她也喜欢。
她伸手,王稳以为她喜欢,将盒子递过去。
夏曦没接,而是把盒子盖起来:“这么贵重的东西,留给他喜欢的人吧。”
说完头也不回,上了楼梯。
——
早在傍晚时,司廷墨的班机就已经到达国内。
他这一年几乎没有休假,将公司原本三年的海外市场拓展计划,缩短成一年完成。
欧洲市场开拓的很好,一回国就带着几个大订单。
集团总部从他一下飞机,便紧急召集所有部门开会。会议上公布过去一年公司的成就——海外市场拓展成功,国内生产线扩张了一倍。
而今年,只一个季度,完成了去年一年的利润。
司廷墨是这个行业的神话,没有他创造不出的奇迹。
全公司沉浸在这个好消息里,各个部门加班的员工直接定了酒店KTV,约定今晚不醉不归。
闹哄哄的会议室里,司廷墨撑着额头,思绪却落在别处。
时间不早了,王稳应该把夏曦接回来了。
他从沙发椅上站起来,披上西装。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望向他。
许川靳:“墨哥,今晚庆功宴。”
司廷墨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心不在焉:“你们庆祝。”
话音落下,他没等司机,自己就开车回家。
司家别墅早已经张灯结彩布置上,他将近半年没回家,司母还有屋内一应管家保姆,全都在盼着。
车一回来,所有人全都涌进院子里。
司廷墨从车里下来,目光一应扫去。
望了望,没有夏曦。
眼神落下,落在司母的视线上:“夏曦呢?”
其实夏曦搬出司家这件事,七分是她自己想明白要放手。
那么还有三分,则是被司母明里暗里欺压,“逼”出去的。
司母也是千年狐狸修炼成精,她当然不会承认是她把夏曦赶出去。
换着一种关心的语气,颇为宠溺道:“她呀,又耍性子了。”
说着,也没有多说夏曦什么坏话,她垫脚仔细看儿子:“又瘦了。”
司家祖籍是北方,司廷墨高大,身材匀称,骨架十分硬挺,端是这么看着,就让人有种被压迫的气势。
他年轻时,品相端正,长得十分好看,每一处都是夏曦喜欢的样子。
后来在商界呆久了,练就一身处事不惊,稳如泰山的样子。
年轻时那张俊朗的脸,现在也变得愈发深邃分明。
隔着人群,他视线淡淡地扫了王稳一眼,而王稳则是一脸心虚地垂眉。
司廷墨叫他把夏曦接回来,可他没办好。
许川靳他们几个富二代原本准备出去通宵玩乐,但一瞧见司廷墨回去,于是也没什么心思再去KTV,干脆几个人一合计,抬了几箱酒来司家,红的白的黄的,皆是价格不菲。
晚上九点多了,可司家的客厅厨房,皆是灯火高照。
司廷墨一进门便被司母拉着说话,他沉下心,极力应付着。
司母:“这次回来还走吗?”
从一进来,司廷墨似乎就有点走神,他眼神扫了一圈这个家,敏锐地发现这个家里有关夏曦的一切都不见了。
客厅原本挂着和摆着的两人合照,玄关她平时会挂着的钥匙包,还有她的画,她吃饭时喜欢坐的软布凳子,还有沙发上她喜欢躺靠的枕头。
司廷墨看了一圈后收回视线。
不动神色地问:“夏曦怎么突然出去住。”
司母愣了一下,随后和颜悦色道:“耍小性子罢了。”
说着,似乎不想让司廷墨看出她的刻薄:“等你空了去哄哄她,自然就回来了。”
司廷墨心思放在别处:“我上去换件衣服。”
他前脚上楼,后脚王稳就跟上去。
二楼的书房,司廷墨坐在椅子上,望着那套他辗转得手,特地买给她的项链。
现在又原封不动地返还回来。
“怎么回事?”
王稳吱吱唔唔:“夏小姐说……让你把项链送给你喜欢的人。”
司廷墨皱眉:“幼稚。”
王稳欲言又止,他总觉得这次夏曦说话怪怪的,不太像闹小脾气。
她以往离家出走,司廷墨一个电话就能哄回来,而这次带了礼物,又让身边的特助过去,却没把人带回来。
司廷墨:“她现在住哪?”
王稳:“郎溪的一个小公寓。”
司廷墨眉头压的更低,以往她出去,最多开两晚五星级酒店。
这次居然连房都租好了?
这么多年,他几乎习惯不在夏曦身上费什么心思。除了工作繁忙外,夏曦一直很乖顺,即使偶尔闹脾气,也好哄。
“手机拿给我?”
王稳把手机递过来,司廷墨拨过去电话。
电话里是忙音,关机状态。
他盯着手机愣了片刻,于是重新拨过去,依旧是关机。
王稳小心:“可能换手机号了?”
司廷墨想要重新再打电话,却不知道打什么,打开微信准备拨过去。
发现夏曦把他删了。
司廷墨脸黑了:“把孟叔叫过来。”
孟管家见王稳来找他,大约猜到是什么事情。
上楼前与司母对了个眼色,两人心中算计成一片。
到了书房,司廷墨还在找夏曦的联系方式,转了一圈,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夏曦的朋友,不知道夏曦会去哪里,不知道夏父的联系方式,除了那个永远只会主动打过来的手机号和微信,他不知道夏曦的一切。
管家立在一旁,“少爷。”
司廷墨还在摆弄手机,低声问:“夏曦搬去哪里了?”
管家早已经和司母对好口供,那套说辞也是滴水不漏。
“郎溪附近。”
司廷墨心里大概有了了解:“她新的手机号是多少?”
管家眼中有片刻迷茫,随即道:“我马上去查。”
司廷墨点点头,随后让他出去。
他只身一人在书房坐了一会儿,总觉得有什么不适。
想起刚才电话里的关机,司廷墨眯了眯眼,盯着手机一言不发。
八年,只要司廷墨从外面回来,夏曦都是形影不离的粘着他。
他认认真真地想了片刻,心里无比确定,此时此刻,他想见到她
司廷墨向来是行动派,当他确定自己现在想要见到夏曦,便从沙发上起身。
离开书房前,他的视线突然落在那一大片白墙上,发现书房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有人动过我书房?”
负责清洁的阿姨被找来,喏喏道:“是……夏小姐动过,她那天突然进来,待一会儿,拿走了不少东西。”
司廷墨:“什么东西?”
阿姨想了想:“好像是画。”
这时,司廷墨也终于想起来,他书房里,夏曦给他画的那些画全都不见了。
他盯着空荡荡的墙壁,心里陡然生出一股烦躁。
跟在他身后的王稳,内心一直惴惴不安,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或许夏曦在他老板心里,并不是那么可有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