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24年前......

12月31号,一个寒冷的冬夜,沧南县麻阳镇平桥村的一间农房里。

一个女婴呱呱落地。

当年正是计划生育抓得正严的时期,女婴的上面有个大她一岁的姐姐,那时候的农村户口可以生两个孩子,但是岁数得相距四岁以上,像她这种就属于抢生。

抢生,超生,没有满结婚年龄生,这些都是要罚款的。

在人均月收入一百来块钱的年代,罚款动辄就是几千,是许多农村家庭倾家荡产都承担不起的一笔费用。

如果交不起罚款,那计生干部就会去你家里牵你家的牛羊,砸你家的房子。

所以很多人为了躲避罚款,想尽了各种办法。

而那个年代的农村,家里需要一个儿子来传宗接代的思想还很浓厚,很多人家为了要一个儿子,哪怕倾家荡产都要生。

那生完过后,发现是女婴怎么办呢?

要么送人要么扔掉!

心狠的直接就扔家门口的河沟里顺着水冲走了。

心软一点的,会把婴儿放在一个背篼里面,然后趁着晚上没人的时候,悄悄的放街上去,或者医院门口,希望能遇见好心人给捡回去。

至于会不会有人捡回去,那就是她个人的命数了。

由于是抢生,女婴的父母不敢去医院,只能躲在家里悄悄的生。

如果这胎还是个女儿,那就意味着夫妻俩这辈子都没有儿子了。

为了避免被罚款,也为了能有个儿子来传宗接代,孩子的奶奶早就计划好了。

如果生下来是个女孩,那就背出去扔掉!

如果生下来是个男孩,就先送到他表舅家去,等到养大了再接回来!

“又是个背时的女子疙瘩!背出去扔了!”

说话的老妇人就是女婴的奶奶。

在婴儿出生的那一刻,看见她的性别时,她连孩子身上的污秽都懒得擦,直接将孩子拿块布头一包,打开房门,递给了在门口等候的孩子父亲。

“妈!”

男子接过孩子,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小婴儿,不满的开口:”这么冷的天,你棉被都不给她包就抱出来,你想冷死她吗?“

老妇人当下就来气,指着男子破口大骂:“冷死了正好!叫你娶个老婆连儿子都生不出来!生一屋子的赔钱货!”

何茂元也就是女婴的父亲,他指了指里屋,压低了声音道:“你别当着云珠的面说这些!”

“当着她面说不得了?早先去打了不就没这回事了!”

“去了的!医生说云珠身体不好,打孩子太伤身了,不建议打!”

何奶奶嘴巴一撇,眼睛瞟了一眼里屋,语气里满是讥讽:“就她金贵!你给她说清楚!这个女子疙瘩不准要!罚款不说,以后还怎么生儿子!”

何茂元不愿再听,伸手将老妇人往外推:“这个事情你别管!你自个先回去!”

何奶奶犟不过自家儿子,只得骂骂咧咧的走了。

等到他妈走后好一会,何茂元才深叹一口气,抱着孩子转身进了屋。

等将产妇跟孩子都清理干净后,女婴的母亲张云珠,看着吃完奶在自己怀里睡着的孩子,眼睛都还没睁开皱巴巴的一小团,眼泪止不住的掉了下来。

男子看着她抱着孩子暗自掉泪,心里也难受。

“别哭了,你才生完孩子,不能哭!”话虽这样说着,男子却也是语带哽咽。

“哥!我舍不得呀!你看她才这么小,扔出去只有死路一条阿!”云珠抱着孩子哭的难以自禁。

虽然在孩子还没生下来前,就已经决定好不要了的,这抢生的罚款太重了,他们根本就拿不出来。

去了三次医院,医生都以她身体太差不能做人流为由拒绝了,没有办法只能生下来。

本来已经决定了,孩子生下来就背到马路上去扔了的,如果运气好就能遇见好心人给捡回去,如果没有那个运气,只能说她命不好。

也不是只有她们家这样做,现在计划生育抓的严,罚款又重,几乎没有人家能交得起。镇上的医院门口,马路上,隔三差五的就能看见放着婴儿的背篓。

可是,当真的看见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小生命,云珠实在是狠不下那个心。

这是她的女儿呀!她怎么能亲手断送了她的活路。

就在两人抱着孩子发愁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叩叩叩!“

两人互看了一眼,云珠满脸紧张的小声道。

“完了,会不会是计生办的来了?”

“这么晚了,应该不是吧?”

何茂元朝着门口大声问了句。

“谁呀?”

“茂元,是我!”

门外传来的声音让屋里的两人都松了口气。这声音是何茂元师父的声音。

何茂元赶紧去开了门。看着门外站着的两位老人,他的师父师娘,他一脸惊喜的将两人迎进门。

“师父师娘您们怎么来了?”

师父瞪了他一眼:“云珠生孩子你不送去县医院,跑这里来生,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叫你哭都找不到地方哭!”

师娘也说:“你俩真的是,都不给我们说一声,我就怕会出问题,赶紧喊你师父开车赶来的!孩子生了没?”

“生了,生了”何茂元赶紧领着两人进了屋。

“哎哟,是个妹妹,长得好乖哟!”师娘看着云珠怀里的孩子,伸手抱了过来。

师父也凑过来瞅了两眼:“嗯,是长得乖!取名字了没?”

何茂元低下头叹了口气:“没呢,还在愁罚款的事呢!”

他手捂着脑袋,一个大男人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刚才在妻子面前强忍的眼泪此刻终是没能忍住,尽数掉了下来。

“茂元呀!”师娘抱着孩子走上前,安抚道:“你别急,师父师娘这次来就是知道你困难,给你想法来的”。

“罚款我们来给你想法,等你二回挣钱了还给我们就是!”

师娘的话就像寒冬里照下的一束阳光,将这间昏暗的屋子都照得格外的亮堂。

何茂元夫妻俩欣喜若狂,云珠更是想要爬起来道谢。

师娘赶紧上前按住她:“哎哟,你就别起来了,才生完孩子,好好养身体。”

说着,她低头怀里抱着的女婴,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脸蛋。

“你这个孩子,好乖哦!”

“师娘,您跟师父给她取个名字吧!”云珍看着师娘爱不释手的样子,笑道:“您有文化,取名字好听些!”

师娘欣喜的看向云珠,随后又转头看向自己老伴。

“哈哈,行!让我想想哈!”师父大笑着应下,两指抚着下巴思索起来。

“叫何苗苗吧!希望她能像禾苗一样茁壮成长,生机勃勃。”师娘见老头想了半天,轻笑着出声。

“这个名好!又好听,适合女娃娃!”师父拍手赞同道。

就这样,何苗苗得以留了下来,并且长大成人。

只是这成长的过程不太顺利...

她妈妈怀着她的时候身体就不太好,她自生下来后,一直都很孱弱。

动不动就生病,隔三差五都在往医院跑。起先大家都以为只是普通的生病,直到有一次,发现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这事,还得从何苗苗四岁生日那天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