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鸾烟危肆第6章

冷月很快领命离去。

宣鸾烟不疾不徐地走出了寝殿,看到了站在石阶下的黎家长子。

一身湖蓝色缎袍,约莫二十二三岁的年纪,黎家这位长子长得也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只是此时看着宣鸾烟的眼神却透着几分睥睨和不屑。

“公主殿下为什么要把黎雪送去暗影阁?”黎轩开口就是质问的语气,带着跟萧夫人如出一辙的居高临下,“雪儿哪里得罪了你?”

宣鸾烟漠然道:“黎雪去暗影阁,自然有她去的道理。”

“公主殿下身份尊贵,就能仗势欺人?”黎轩一怒,“雪儿身子娇弱,如何能受得了暗影阁那样的环境?你故意想整死她?”

身份尊贵?

如果他真觉得她身份尊贵,还敢站在这里指责质问她?

大雍朝人人皆知嫡公主鸾烟出身尊贵,但母后早逝,这位嫡公主从小一个人长大,没有人庇护,长大之后更是被皇上直接赐婚给了萧云衡,从此更无人问津。

满朝文武大臣哪个不是人精?

皇帝若是宠谁,他们能看不出来?真宠还是假宠,他们又如何会分辨不出?

甚至连皇后的死藏着隐情,他们也能猜得到,只不过宫廷内自古以来就是杀伐重重,谁有胆子去弄清真相?

宣鸾烟这个公主尊贵是真的尊贵,但不得宠也是真的不得宠。

所以从黎轩口中说出来的“身份尊贵”,无疑是恶意的讽刺。

宣鸾烟站在殿门外,目光凉薄嘲弄:“黎公子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黎轩一愣,随即冷笑:“我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宣鸾烟又问:“那你知不知道本宫是谁?”

黎轩皱眉,不耐烦地道:“知道又如何?公主殿下难道还让我给你跪下不成?”

“冷霜。”

“是。”

冷霜身影一闪,转瞬急掠至黎轩身后,抬起一脚狠狠踹向黎轩膝窝,黎轩猝不及防之下猛地被踹倒在地——

咚的一声!

膝盖砸在地上的声音听得让人心惊。

剧痛来袭,黎轩眼前骤然一黑,毫无反抗之力地趴在地上,疼得好半晌没缓过来。

宣鸾烟靠在门上,极有耐心地等着。

膝窝被一脚踹得几乎骨头都断了,膝盖砸到地上更是疼得钻心剧痛,黎轩两条腿像是要断掉似的,疼得他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

缓过神之后,剧痛加倍叫嚣,双腿痉挛了好一会儿,黎轩才艰难地从地上跪起来,冷汗顺着脸颊淌下来,看起来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看来黎公子这两条腿是可以跪下的。”宣鸾烟平静看着他,“现在学会了吗?”

黎轩抬头,脸色惨白,眼神却是恶狠狠地盯着宣鸾烟:“你……”

“对本宫不敬,掌嘴。”

黎轩瞳眸骤缩:“你敢——”

冷霜得令,噼里啪啦的巴掌就甩到了黎轩的脸上,直接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打得他一阵晕头转向。

约莫二十下之后,宣鸾烟抬手:“停。”

冷霜退下。

原本风流倜傥的一张脸已经肿成了猪头,两边脸颊高高肿起,嘴角破裂流血。

“云……宣鸾烟……”黎轩不敢置信地捂着脸,嘶嘶地叫着,“你居然真的敢打我?”

“还想继续?”宣鸾烟表情始终平静如雪,“若是你觉得不够,本宫可以成全你。”

冷霜是练武之人,手劲绝对够他受的。

黎轩咬牙切齿地盯着她,吃了两次亏,心头已经有了惧意,可怒火升腾,实在又很难压得下去。

他简直不敢相信,以前一直习惯忍气吞声的宣鸾烟为什么会突然间这么凶残,简直不可理喻!

她不但敢让人把黎ˢᵚᶻˡ雪送去暗影阁,还敢让人动手打他?

该死,他一定不会放过她!

抬手轻抚着脸颊,顿时疼得他倒抽一口气,黎轩眼神阴冷:“宣鸾烟,你欺人太甚!”

“是你们欺负本宫在先。”宣鸾烟淡道,“从黎雪谎称有孕,到丫鬟推她下湖并栽赃陷害于本宫,再到萧夫人和萧云衡不分青红皂白兴师问罪,你们一家人联合起来欺负本宫时,怎么没看到有人出来抱不平?”

“雪儿柔弱,不可能有害人之心!”黎轩怒道,却也没敢再出言谩骂,“她究竟是何处碍了公主的眼,以至于你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她?”

不愧是黎家人,倒打一耙的本领还真是厉害。

宣鸾烟懒得与他多费唇舌,瞅着黎轩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她也算稍稍出了口气,冷道:“滚吧。”

黎轩扶着地,艰难地站起身,咬牙道:“就算你贵为公主,可既然已嫁作人妇,就该守夫家的规矩,应该恪守妇道,熟读三从四德——”

“黎公子看来还是没学到教训。”宣鸾烟啧了一声,“冷霜,把他带去后院关起来,玄铁镣铐给他用上,本宫就想看看,他这张嘴什么时候能学乖。”

“是。”

“你敢?!”黎轩吓得退后一步,“宣鸾烟,你无权私囚我,你这是犯法的,若是皇上知道,一定不会有你好果子吃!”

宣鸾烟挥了挥手。

冷霜立即让人把他带了下去,浑然不理会他一阵阵歇斯底里的无能狂叫。

“宣鸾烟!宣鸾烟!你会后悔的!你绝对会后悔的!”

后悔?

宣鸾烟敛眸跨进门槛,她的确后悔,后悔前世没能看清这些人的真面目。

不过人间没有后悔药,她也没那么多时间去缅怀过去。

重活一世,她要做的事情很多,没必要总是沉浸在不愉快的过往之中。

第11章 君为臣纲

御书房里气氛压抑阴沉,充满着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除皇帝之外,太子云宸和几位皇子都在,当朝魏丞相,吴太傅,凤首辅和几位内阁大臣……当然,也包括萧家嫡子萧云衡。

危肆抵达御书房,抬头就看见了太子那双幽冷的眸子,他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不巧又看见了跪在地上的萧云衡。

……真是晦气。

俊美淡漠的眉峰掠过寒芒,危肆看向坐在御案后面的皇帝,语调低沉漠然:“公主殿下受了极大的惊吓,眼下正梦魇,不停地哭泣,卑职没能把她带来。”

“梦魇?”云宸冷冷一笑,“司统领这是给她找了个很好的借口?本宫方才可是亲眼看着她离开,神色如常,哪有半分受了惊吓的样子?”

危肆语气冷峻:“公主有没有受到惊吓,萧云衡应该比谁都清楚。”

“司统领这是什么意思?”萧云衡抬头,目光里隐藏着敌意,“今日之事本就是个误会,我跟母亲已经再三向公主殿下赔罪,统领大人却一直火上浇油,撺掇着公主殿下与我和离,不知是何道理?”

危肆目光骤冷,眼神里像是有冰剑射出,锋锐寒冽的色泽让萧云衡无法招架地变了脸色,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不敢跟他对视。

“鸾烟简直太不像话。”皇帝明显怒火高涨,却又不得不强行压着火气,“好端端的闹什么闹?有什么事是关起门来解决不了的?”

几位大臣纷纷点头:“是啊,公主殿下这次真是有点不像话了,以前明明很识大体的……”

“公主殿下今日行为太过任性。”吴太傅开口,声音充满着威严,“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女子出嫁之后代表的不只是自己,更是娘家的颜面。公主殿下的娘家是皇族,皇族一旦颜面有损,皇上以后如何治理天下?”

“太傅说的这番话,我并不赞同。”魏丞相转头看他,语气淡淡,“皇上治天下靠的是仁德,是恩威并施,公主殿下不过一小小女子,只怕还担不起天下大任。”

吴太傅皱眉,没想到魏丞相会当众反驳他的话。

“另外,太傅是教导过皇上的老师,博学多闻,应该知道天地君亲师,更知道君臣尊卑更重于夫妻纲常。”魏丞相冷冷说道,“萧家侧夫人阴谋陷害公主在前,萧夫人和萧云衡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公主在后,还要拿公主问罪,这已经是以下犯上、目中无君的表现!不把公主放在眼里,就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一个目无君上的乱臣贼子,公主殿下不休了他,难道还要把他捧上天不成?”

吴太傅一噎,瞬间被怼得哑口无言。

“丞相,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太子怒道,“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子休夫的先例!”

“皇上明察!”萧云衡连忙叩首表忠心,“萧家忠心耿耿,从未有过异心,更不敢目中无君,以下犯上,只是事态特殊,臣一时情急才斥责了公主两句,臣甘愿受罚,求皇上降罪。”

“的确该降罪。”危肆开口,嗓音里自带一股寒意,“事情大概的经过正如丞相所言,不过卑职执掌暗影阁,负责监察百官,有责任向皇上和各位大臣仔细陈述此事。”

语气微顿,危肆目光从萧云衡脸上划过:“萧家宠妾灭妻是事实,容不得反驳。公主殿下进门之前,萧夫人先安排自己的侄女进了门,这本就是不敬。公主殿下进门之后,萧家那位侧夫人一连两个月霸占着新郎官,致使萧云衡未曾踏进公主房中一步。”

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位大臣纷纷震惊,神色青白交错。

他们当然不是震惊于萧家宠妾灭妻,而是不敢相信危肆会把这样的事情当着众人的面说,简直不成体统!

“司统领!”云宸脸色铁青,“人家闺房之事,你也要管吗?”

“卑职没兴趣管他的闺房之事。”危肆冷道,“卑职只是让诸位大人知道公主在萧家的处境。”

云宸咬牙。

“萧家侧夫人先是买通了外面的大夫,假装怀有身孕,后安排侍女把她推下湖,栽赃陷害给公主殿下,这已不是妻妾间的争风吃醋,而是歹毒的构陷,足以被乱棍打死。“危肆语气冷酷无情,听得人不敢反驳,“公主殿下只是罚她去暗影阁待上两天,等气消了再说,这应该不算过分。”

魏丞相连连点头:“公主殿下确实宽容大度。”

云宸简直想把这个老匹夫撵出去!

“萧家侧夫人确实该罚。”皇帝语气沉沉,“但是这些事情都可以自己关起门来解决,何况萧云衡也是受人蒙蔽,一时不察,不至于闹到休夫的地步。”

“萧云衡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把公主带去祠堂问罪,萧夫人口口声声说要教公主规矩,公主一忍再忍,却发现他们只会得寸进尺。”危肆一字一句,冷得刺骨,“所以卑职觉得公主休夫是最合适的决定。”

云宸怒道:“司统领,此事你只有禀报的责任,没有干涉的资格!”

吴太傅朝皇上躬身:“臣以为公主殿下这个决定太过草率。”

危肆道:“谁若是觉得公主不该如此行事,就请告诉皇上,到底是君为臣纲分量重,还是夫为妻纲分量重?”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齐齐色变,随即慌张跪下:“皇上圣明!臣等万万不敢有异心啊!”

“皇上并未说你们有异心。”危肆冷漠俯视着诸位大臣,“只是需要各位回答这个问题。”

这还用问吗?

哪怕不是当着皇上的面,他们也不敢说夫妻纲常更重,君为臣纲乃是最重,谁敢反驳?

天地君亲师。

除天地之外,君王才是天下最不能违逆之人,至尊至贵,地位不可撼动。

公主是帝王之女,虽是嫁去了萧家,然而在场之人谁也不敢否认,自古以来,驸马跟公主的关系既是夫妻,又是君臣。

甚至有些朝代规矩严苛,驸马连同房都要得到公主的允许,公婆每天早晚必须向公主殿下请安。

没有哪个公婆敢朝公主兴师问罪。

所以危肆所说的这些事,确实是萧家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