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一直都知道,妈妈不爱我。

我爸常年在国外谈生意,当年我妈在孕期跟奶奶闹了矛盾,一气之下,回了乡下外公家。

小县城医疗条件不好,她在生产的时候大出血,遭了很多罪,还得了产后抑郁症。

幼时最多的记忆,就是我妈那双冷漠怨恨的眼睛,以及那双朝我伸来的冰凉的手。

我爸接我们回家后,家里的阿姨发现了我胳膊大腿上不同程度的青紫掐痕,告诉了我爸。

他便不让我妈再靠近我。

那时,阿姨心疼地摸着我的脑袋,「瑶瑶,不要怪你妈妈,她只是生病了。」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在心里默默祈祷妈妈的病能早点好。

直到那天,我画的《家人》得到了老师的表扬,还是忍不住推开我妈卧室的门,小心翼翼地将画给她看。

她盯着画里穿裙子的我,眼神突然冷了下来,一把扯走我的画。

纸张碎裂的声音在我耳边乍响,连同她冰冷的声音一起。

「为什么你是个女儿呢?」

那一刻我才知道。

她不喜欢我,或许不是因为她生病了,而是因为,我不是儿子。

我多么希望不是真的。

四岁那年,我爸的公司上市,我妈的抑郁症也好了,他们会一起来参加我学校的亲子会,还会带我去游乐园。

坐旋转木马的时候,我把手上的棉花糖递给我妈,看着她笑,「很甜的,妈妈。」

我妈愣了愣,有些僵硬地接过,然后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发。

也是在那一年,我妈有了我弟弟。

苏霁出生后,我的猜想得到了证明。

秋天换季,我得了鼻炎,头晕脑胀,鼻子两边都擤破皮了,看到我妈下班过来,迷迷糊糊地伸出手要她抱。

她猛地避开,眉头紧皱,几乎是下意识说出一句话,「恶心死了。」

后来,苏霁也得了鼻炎,犯病是在半夜,她抱着苏霁开车去了医院。

那段时间,她寻医问药,找了很多专家,花了很多钱买偏方,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我听见她跟我爸说,「鼻炎会影响大脑的,可不能让我儿子得这个病。」

所以,我得就没关系。

有一年我爸休假,带我们自驾游。

后座,我和苏霁一左一右坐在我妈旁边。

我努力跟我妈找话题,她神情冷淡,专注地照顾着苏霁。

突然,从对面右边车道冲过来一辆汽车,我爸急打方向盘,砰的一声巨响,车子撞向了护栏。

碎裂的玻璃划伤了我的额头,在我下意识要喊出那声妈妈的瞬间,我看到我妈伸开双臂密不透风地护住了苏霁。

「别怕,别怕,妈妈在。」

车祸有惊无险,没有人受伤,只有我的额头永远留下了一道伤疤。

苏霁过三岁生日,我妈主张给他办了一场宴会,因为我的生日就在两天之后,就一起过了。

我爸送苏霁的礼物是一枚很漂亮的玉坠。

「保佑我儿子一生平安,健康。」

我好奇地踮起脚看,冷不防被苏霁扯了一下头发,下意识一挥,我爸手上的玉坠就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好几块。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

「这枚玉坠是开过光的,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苏瑶,你才八岁,怎么那么恶毒?」

我跌在地上,对上我妈厌恶的眼神,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那枚玉坠摔的四分五裂。

我才八岁,甚至连「恶毒」是什么含义都没真正弄清,就已经被我的妈妈安上了恶毒的称号。

当天晚上,我妈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把我弟推下了楼。

然后,我妈把我强制送去了乡下外公家。

外公去世后,他们又把我扔给了一个远方亲戚,每个月给点钱。

两年前,我被他们接了回来。

那天,我妈把我抱得很紧,不停地在我耳边说着对不起。

还说,这些年真的很想我。

这两年,我跟我妈的关系,就好像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无论她怎么补偿弥补,我们之间总有那么一道无法逾越的隔阂。

那天我爸把苏敏带了回来,说当年抱错了孩子,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只有我妈震惊之余,似乎松了口气。

亲子鉴定报告还没出,她就肯定地握住苏敏的手,「她一定是我的女儿。」

那天晚上,我路过他们房间。

「这两年,我无论怎么示好,瑶瑶总对我不冷不热的,我知道她怪我。」

「其实,她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也挺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面对敏敏的时候,总是很放松。」

「我们以后,一定要好好补偿敏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