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醒悟,求他帮忙找寻元安他不应,而是逼着我把自己装点干净,原来是为了诓我到此处变卖!
好一个赵方羡,没想到竟是如此卑鄙下流之人!
我也与他恶狠狠反抗:“我就算死也不会留在这里!”
赵方羡不再紧逼,沉默半晌与女人说道:“我这本家小妹性格刚烈,不如留她三天适应这里的生活,三天后实在不行,我来接走她,并赔你三倍的银钱,如何?”
女人点头:“这倒是可以,小妹这俊俏模样,还有说话谈吐,看起来应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对我们这里排斥很正常,不过呀,我们这里也不是什么炼狱深渊,多的是富贵小姐沦落到这里,弹弹琴唱唱歌,下半辈子至少有吃有喝,头上又有片瓦遮风挡雨。”
赵方羡抬手示意张公公,张公公又从袖子里掏出一袋银子给到女人:“这是提前给赔偿金,三天后要是来接走她,再给到剩下的一半。”
她见钱眼开,谄媚笑着拉扯我离开:“官爷真阔气,我这就安排小妹住下了。”
我板着脸,不给她好脸色。
见我不肯走,赵方羡起身到跟前,拉起我的手塞了一个荷包。
我瞧着分外眼熟,再一眼就想起之前用石子当银子放里边诓他,诧异道:“这不是我送你的荷包吗?”
“现在送还你,你只有三天的时间。”
他说完转身带着张公公离开,我捏紧荷包看着他的背影,捉摸不透留我在这里是什么意思,追着他走了几步,就被这一男一女挡住去路。
“小妹,叫什么名字?”
我不情愿答道:“我姓……姓赵,叫……叫赵圆喜。”
两人要了我的名字后,就要带我在此乐营安顿下来。
对这里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因为赵忡喜欢来这里找乐子,说教坊司在京城下辖的乐营里,就属云音阁的乐官弹唱最优,简直唱到他心坎里去,于是这里有几张桌子、有几个房间,都被我俩摸得透透的。
我随两人走过二楼回廊,步到二楼和三楼之间的夹层,泛旧的木门吭吭哧哧被移开后,女人挥手驱赶鼻尖乱飞的灰尘,边咳边说道:“就这里了。”
我不是很情愿:“我本家给你这么多银子,你也不给我安排个好的住处。”
“有地方住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你不入乐籍住这里被发现我要掉脑袋的,知道吗?”
女人说着,满眼仇怨地扫视一圈这里,叮嘱我:“你这几天没事别出来,出来也给我把脸遮住,就说你是灶房烧火伤到脸的阿莲。”
“阿莲就阿莲……咳咳咳……你倒是给我换个……”
还没说完,她嘭地合上门板,把我一个人关在里边。
我翻个白眼坐在低矮的夹层里思来想去,要么逃,要么在这里藏三天,傻傻地等赵方羡来接我。
可这个家伙会来接我吗?
我不禁揣测他是不是真的把我卖了,但是他又给了那女人一大笔钱,这乐营收个女子入籍都不用掏这么多。
难道人傻钱多?
我下巴抵在膝盖上,指尖在陈旧的木地板上画圈圈,画着画着都是他冷酷的面容。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就当被他骗了,我现在自己想办法逃!
我在房间里找到一块白布,抖开上边的灰尘,把自己脑袋严严实实包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就这样走出门去,沿着静谧的二楼来到楼下。
正门听曲宴贺的厅堂有人在打扫,我只好改道从后院走,但是后院的家丁聚在一起咋咋呼呼吹水聊天,幸亏我闪得快,躲进路边的小屋里才没被他们发现。
正松口气,身后屋里有个柔弱的声音胆怯问:“你是谁?”
我回头,一个同样娇小的身影缩在火灶台后边,手里还攥着生火的树枝与火钳。
我睁大眼睛,她也与我一样,用白布缠着脑袋,只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骨碌碌看着我。
“我……我是阿莲。”
她笑笑,眼睛弯成月牙:“我也叫阿莲。”
原来她就是那女人说的真阿莲。
我生怕她告发我,想着用什么东西贿赂她,摸到腰间赵方羡送还回来的荷包,里边丁零当啷的,应该还放着我诓他的石子,于是摘下来递给她:“这里面都是银子,你收了就不能告诉别人我来过这里。”
她摇头。
我以为她介意荷包不够鼓,但手边也没什么值钱玩意,就佯装凶狠威胁她:“收不收?不收我宰了你!”
她愣一下,又笑起来:“要真是银子,我收还来不及。”
一下被她戳穿,我脸红,赶紧藏起荷包:“不许笑!虽然这不是银子,但你也不准告诉别人,我……我真的会宰人!”
阿莲站起身,把沾满草木灰的手拍到腰间粗麻布衣服,特意清理干净了问我接荷包:“那我收,你给我,我就不告诉别人。”
我把荷包给她,顺便掀起她脸上的白布,还没看到长什么样子,她慌了神,立刻捂紧白布退到泥墙边上:“别看我!别看我!”
她偏过脸不让我看见时,从裁剪出来的那两个窟窿里露出一小片眼底的皮肤,果真被烧到皮肉不分,触目惊心。
我登时心里难过,道过几声歉,便在她送客的话语里离开灶房。
这让我的心情很久才平复下来,回夹层的房间里躲到天黑,我心想白天逃不掉,现在晚上歌舞升平、纸醉金迷了,趁乱还逃不掉?
我便再次鬼鬼祟祟摸墙而出,沿着白天走过的后院小路直奔后门,死死盯着近在眼前的出口,心想赵方羡有他的张良计,我也有我的过墙梯,等我出去一定要把他……
“官爷饶命啊!”
一记凄厉的尖叫在我身后响起,我猛回头,灯笼照不到的角落里,有男人女人的黑影在纠缠。
我分明听见有男人不停掌掴谩骂的声音:“让你偷我的钱!吃了豹子胆了!**!”
女人哭着求饶:“我没有偷钱!这不是官爷的荷包,是别人给我的……啊!”
我拔腿往回跑,果真看到有个孔武有力的男人揪着阿莲不停殴打,我呵斥:“住手!放开她!”
那男人看向我,打个酒嗝:“你又是谁?”
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熏得我捏住鼻子后退两步:“你管我是谁,你睁大眼睛看看那个荷包,是你的嘛,就张嘴乱讲?”
他低头,用脚尖踢几下,粉色锦面上绣了一对鸳鸯,分明是女人才会用的款式。
他弯下腰睁大眼睛好好看了看,一下子急了,赶紧捡起来结结巴巴:“这这这!虽然这荷包不是我的,但你看看里边这么多银子,肯定是我的,她一个烧柴婢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
我心想里边都是我装进去的石子,赵方羡估计是发现了才还给我,不然哪有这么好心,还能给我换成真金白银再还回来?
我冲过去抢走荷包松开绑绳,揪着两个角直接倒在地上:“你给我看清楚了,里面都是石头,怎么是你的银……”
男人随着降低的视线立刻蹲下去捡:“我的银子!我的银子!”
我一低头,傻眼了。
落在地上的全是银子,没有一颗石头。
我赶紧蹲下身与他抢钱,他看到了,用力把我推倒,骂骂咧咧要来打我。
阿莲冲过来拦住他:“官爷饶命!要打就打我!”
她先挨了巴掌摔到一旁,我跌坐地上,眼见那拳头冲着面门过来,尖叫一声用双手挡到眼前。
似乎有用,拳头没落到我脸上。
我心慌意乱地睁开眼,有只大手牢牢抵住他的拳头,就在我鼻梁的三指之处。
那男人又打个酒嗝,骂骂咧咧起身打人,被一脚踹出几步路,摔个四脚朝天。
我怔怔地抬起头,看到赵方羡黑着脸皱着眉,冲那醉鬼讲道:“打狗也要看主人是谁。”
那男人嘶吼一声,跳起来要打赵方羡:“老子在右军呼风唤雨,还要看你是哪条狗?”
我生怕他也挨打,推着他离开,他振袖拉我走到灯笼照亮的廊下,霎时间两列士兵从身后的门里冲出来,对着那醉鬼伸去尖枪。
那醉鬼并不怕,反而训斥士兵他是右军的长官,我见他亮出腰牌果真是军营的,很是担心:“三爷我们不和这人硬碰硬了,万一又惹出麻烦……”
赵方羡不语,视线扫过我时眉头皱得更紧,紧接着与我身后说道:“麻烦舅舅殿后,我带她回去了。”
“你们走吧,这人是宗天泽旧部,正愁没理由收拾他,跟踪他这么久,总算找到机会了。”
苏声粗犷的嗓音传来,随后他如山一样的身躯与我擦肩而过,朝着那醉鬼按拳走去。
我还未看清楚发生什么,就被赵方羡拽着回到二楼的夹层里。
“等等!我的荷包还有……还有你的银子,还没捡回来……”
我跌坐在地板,下巴戳在锁骨,越说声音越小,并不是怕他,只是他当真给我换了银子,我反而有些不习惯。
赵方羡在低矮的房间里站不直,想坐下来,眼见地上都是灰尘,我赶紧解开头上的白布,擦出一片干净的地方:“三爷请坐。”
他才暗叹气,迟疑地盘腿坐下。
“三爷今晚怎么又回来这里?”
我无处安放的双手偷偷揪住他的长衫衣摆,往他身边挪近了一点,他没有抗拒,而是心事沉沉的眸子凝视着我。
“我让你待在这里,是让你来惹祸的吗?”
我立刻退回去,撇开视线敷衍:“知道了。”
他冷哼一声,很是不满意:“晚上给我好好反省。”
我翻个白眼:“不送!”
他起身离开,挪开木板门时诧异道:“你是谁?”
门外沉默片刻,传来紧张细软的声音:“奴……奴家是灶房烧火的阿莲,来送还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