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等她一步一挪回到小院子里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晖儿给她烧了热水,她将自已整个人都泡了进去,丝丝缕缕的血丝自身下冒出来,她放轻力道清洗自已,却洗着洗着眼前就模糊了起来。

她抬手遮住眼睛,逼着自已将眼泪忍了回去,这才刚开始呢,以后有的是委屈,这都受不了,日后怎么办?

忍着吧,忍一忍就过去了。

她合眼靠在浴盆里,努力将许宸姚玉卿等人的脸撵出去,好平复心情,冷不丁外头嘈杂起来,晖儿有些怯懦的声音传出来:“我家姑娘正沐浴呢,真的不方便见客,白芷姐姐你等一等吧。”

“又不是外人,七姑娘都服侍大姑娘沐浴过多少次了,也没见大姑娘要她回避。”

说着话白芷已经开门走了进来,姚梨即便是想扯件衣服来遮羞却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往浴桶里沉了沉。

白芷却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尴尬,目光不客气的落在她身上,目光仿佛在打量一个物件。

姚梨隐在水中的手握得死紧,却生生将愤恨和屈辱咽下,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来。

“白芷姑娘说的是,都是自已人,不必拘礼……晖儿,奉茶。”

晖儿连忙退了下去,姚梨仿佛没察觉到白芷露骨的目光,脸上带了几分笑:“你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可是大姐姐嫌闷,要找我说话?”

“怎么会呢?都这个时辰了,大姑娘早就歇下了……”白芷说着又上前一步,“这不是想起来七姑娘没带着大姑娘赏的点心,所以特意给送过来的。”

话是这么说,她却连打开手里的盒子给姚梨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随手就丢在了一旁的条案上,一双眼睛仍旧紧紧盯在姚梨身上,见她身体被水汽遮挡看得十分不清楚,索性挽起袖子凑了过去:“这晖儿真是不顶用,都不知道服侍七姑娘沐浴,我来给姑娘擦背吧。”

姚梨连忙拒绝:“不必了,我自已来就好。”

白芷却仿佛没听见,见姚梨躲闪,手上还加了几分力道,细长的指甲毫不客气的在她身上留下了狭长的红痕。

等将姚梨的手强行拉出了水面,瞧见了她手腕上乌紫的手印,她这才停下动作,脸色却是一变,随即话都不说一句,丢开她的手转身就走,甚至连门都没给姚梨关。

夜里的冷风一缕缕吹进来,吹得姚梨遍体生寒,她抬手抱住肩膀,目光落在那盒子被摔开,已经不成样子的点心上,许久才闭上眼睛再次沉进了热水里。

白芷却丝毫没觉得自已刚才的举动有什么对方不对,满脑子都是那乌紫的手印,脚下越走越快,很快就回了汀兰水榭。

姚玉卿正歪在踏上,条案上点了凝神的姚合香,身边围了三个丫头,有捏脚的,有揉肩的,还有奉茶的,她却不觉享受,眉眼间全是焦急,见白芷回来忙不迭坐直了身体:“怎么样?”

白芷摇了摇头:“姑娘猜对了,七姑娘身上的确有伤,奴婢瞧见她手腕上这么大一个手印,乌紫乌紫的可吓人了,咱们这位表少爷怕不是真如传闻一样,是个野兽似的人。”

姚玉卿脸都白了,一把抓住了奉茶丫头白蓉的手:“这可怎么好?我不要嫁给这样的人。”

白蓉也满脸担忧,她们是姚玉卿的贴身丫头,若是姚玉卿嫁过去了,她们自然是要做陪嫁的,可谁愿意遇见这样的姑爷?

但这句话不能直说,她只得将是事情推到姚玉卿身上——“姑娘身子这样孱弱,若是真的遇见这样一个人,那往后的日子……咱们去求求夫人吧?”

白芷正要赞同,姚玉卿先叹了口气:“母亲也无可奈何,这婚事是父亲定下的,母亲从开始就是不同意的。”

主仆三人都有些惶然,白芷眼珠子转了转,将另外两个小丫头遣下去,这才压低声音道:“奴婢倒是有个主意。”

姚玉卿眼睛一亮:“什么?快说。”

“姑娘你病弱是人尽皆知的,明天宋将军来下定的时候,您就说病得厉害,要推迟婚期,宋将军又不能在京里久呆,只要他一走咱们就有时间转圜了。”

“可是……”

“奴婢知道姑娘担心什么,”白芷笑的笃定,“若是宋将军生气了,咱们就将七姑娘送过去让他泄愤,反正七姑娘已经是将军府的人了,过门是早晚的事,等日后她生育了子嗣,您再与宋将军完婚,到时候即便您不让那蛮人碰您,有了孩子傍身,您这地位旁人也动不了。”

白蓉眼睛一亮:“这主意好,日后姚家有事求到门上,宋将军看孩子的面也不得不帮。”

姚玉卿却十分犹豫:“那七妹妹该怎么办?她……她替我遭受这些,岂不是无辜?”

白芷一撇嘴:“姑娘你就是心太善,七姑娘什么身份?一个丫头生的孩子,若不是被姑娘你照拂,嫁进将军府这种好事轮得到她?这可是恩典。”

白蓉也跟着附和,恨不得姚玉卿现在就答应下来。

姚玉卿虽然许久没见许宸,可她们却在两年前见过对方,那是年节底下,他带人来送年礼,她们两人躲在柱子后头远远看了一眼,那时候他还不到弱冠,正该是少年俊秀的时候,可他却生的威猛高大,将所有人都比了下去,脸上还带着疤,属实凶恶的很。

她们只见了那一次就生了畏惧,这样的人还是让姚梨去承受吧,总比她们遭罪要好。

眼见姚玉卿还是不松口,白蓉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姑娘,即便你不忍心,可七姑娘已经脏了身子,以后也没别的去处了。”

姚玉卿这才被说服了,她叹了口气:“也是,去宋家总比去庵堂要好……她出门子的时候我多给她些添妆吧。”

“大姑娘真是仁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