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宋迎月回了宋家后就被宋青雅狠狠揍了一顿。

宋青雅不似京中其他闺阁小姐,自小便喜欢舞刀弄枪,力气大不说,跟着武师傅学来的身手更是连京中好些武将家的子嗣都打不过她。

她气宋迎月对自家姐妹下狠手,还是用的那般龌龊手段,打起她来毫不留情。

等宋老爷子去时,宋家大小姐宋书兰和几个丫环婆子死死拽着宋青雅,而宋迎月趴在地上疼得嚎啕大哭。

宋青雅手里拿着根棍子眉毛倒竖,那气急败坏的样子身旁几人都险些拦不住她。

宋老爷子沉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宋迎月见宋老爷子进来,顿时哭嚎,“祖父,祖父救我,二姐要打死我……”

“打死你也活该,你还有脸跟祖父求情?!”

宋青雅被人拽着胳膊怒声道,

“给阿锦下药,害她清白,死不悔改还口口声声污蔑阿锦勾引谢翾。”

“你当谢翾是个什么好东西,他要是真知道廉耻避嫌怎会再三跟你眼前提起阿锦,就算他真对阿锦起了心思那也是他不知廉耻,你不怪他朝三暮四,反来怨阿锦长得貌美这般对她?!”

宋老爷子皱眉道:“怎么还有谢翾的事情?”

宋书兰是宋家长女,容貌秀气又娴静端雅,素日里脾气是最好不过,可这会儿对着宋迎月做的糊涂事也带着气恼。

她一边拦着气急败坏的宋青雅,伸手夺了她手里的棍子,一边朝着宋老爷子说道:

“三妹说谢翾喜欢阿锦,最近几次来府中时都寻着阿锦在的地方往前凑,待她比之前冷淡不说,还话里话外流露出想要换亲的意思。”

“阿南枝来京城又骤失双亲,我和大哥他们待她就格外怜惜些,祖父祖母怕她在京中不适应也对她也多关照了几分,三妹因此心中生了嫉妒,再加之谢翾的事情让她生了怨,这才起了心思想要把三妹送出府去。”

宋老爷子沉着眼看着宋迎月:“是这样吗?”

宋迎月一哆嗦:“祖父……”

“糊涂东西!”

宋老爷子呵斥出声,“别说你跟谢翾还没成亲,他就是个外人,就算真成了亲,如他这种朝三暮四寡鲜廉耻的人,就值得你对自己妹妹下这种狠手?”

宋迎月本就被宋青雅打得皮开肉绽,这会儿见祖父偏着云南枝顿时委屈哭了起来:“翾郎不是那种人,是云南枝勾引他……”

“我呸!”

宋青雅气得想要揍人。

宋书兰连忙拦着她,皱眉看着宋迎月不赞同地道:“三妹,你说阿锦勾引谢翾,可有证据?”

“阿锦入京不过月余,谢翾来府上共有几次?就算二人偶有碰面也绝不可能独处,身边定是有丫环或是府中姊妹陪同。”

“先不说阿锦性子温良哪怕顾半点名节,也不可能当众做出引人误会的事情,就说谢翾那边,身为谢家嫡子,自小受世家教导,区区几次见面就能让抛开信义廉耻对阿锦情根深种?”

“我跟谢翾也算是说过几次话,他为人精明在意谢家前程,他怎可能明知道跟宋家亲事已定,祖父祖母绝不可能答应让他退亲之后改娶阿锦,还当着你的面说出那种让人误会心生歧义的话来?”

宋迎月趴在地上张了张嘴:“可……”

“可什么可!”

宋青雅看着宋迎月就怒火直冒,“用你那猪脑子好好想想,谢翾如果真喜欢阿锦想要换亲,也肯定会悄悄地来,他怎么可能把自己背信弃义朝三暮四的**之心宣扬的人尽皆知。”

“他不要脸了,谢家难道也不要脸了?!”

宋迎月被骂得愣住。

宋老爷子看着宋书兰她们很快就抓住了事情重点,欣慰的同时也对宋迎月更加失望。

宋老爷子说道:“是谁告诉你文远侯府大公子的事情?”

宋迎月脸上苍白。

宋老爷子看着她:“燃情香这种东西并非寻常之物,你又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宋迎月摇摇欲坠。

宋老爷子看她面无人色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深吸了口气满是怒其不争:

“阿锦虽然姓云,可她现在住在宋家,谁都知道她是你姑姑的女儿。”

“她今天要是真的被人捉奸在床,看到她跟文远侯府大公子有了苟且,她名声尽毁不说,宋家所有姑娘也都会受她牵连,包括你。”

“我掌管户部,那位置本就人人觊觎,这几年陛下身体每况愈下,朝中皇子争斗越发激烈,早就有人想要通过儿女婚事拉拢宋家。”

“文远侯早年就投奔了大皇子,出了这种丑事虽然丢人,可为着大皇子那边他也肯定会欣喜认下了此事,用一个傻子换宋家从此往后被绑在大皇子麾下,宋家以后也再无安宁之日。”

宋老爷子没有对着宋迎月喊打喊杀,反而跟她说着朝中之事。

每说一句,宋迎月脸色就惨白几分。

“我刚才说的这些还是好的,可如今那屋中之人换成了镇南王世子,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宋迎月面无血色。

宋老爷子看着她:“你虽是闺阁女儿,但南地的事情想必听闻过。”

“镇南王府这几年跟朝中关系紧张,墨寒渊就是陛下制衡镇南王府的关键,只要墨寒渊一日还在世子之位,就能压着镇南王和他膝下子嗣,甚至让陛下有理由拿住整个镇南王府兵权。”

“一旦今日之事成了,墨寒渊与人苟且被人当场撞破,他身败名裂自然是再没有资格坐那世子之位。”

“陛下跟镇南王之间那好不容易勉强维持的平衡彻底打破,届时陛下追究,你下药之事瞒不过,阿锦会死,你也亦然,整个宋家都逃不过。丢官罢爵那都是最轻的,若真叫镇南王趁机废了墨寒渊世子之位,让朝中失了对镇南王府的掌控。”

“你觉得陛下震怒之下,宋家会有什么下场?”

宋青雅动手时宋迎月只是怨恨,宋书兰骂她时,她也依旧没觉得自己有错。

可当听到宋老爷子面色平静地跟她说着这些,听他说起那些她从未想过的朝中之事,跟她说着她会招来的大祸。

宋迎月彻底怕了。

她脸上血色散了个干净,趴在地上时微张大嘴浑身发抖。

宋迎月惊惧极了:“祖父……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想害家里……”

她只是不喜欢云南枝。

只是想要让她离开宋家而已。

“我……我不知道……祖父救我。”

宋老爷子见她痛哭流涕,沉声问她:“那燃情香是谁给你的?”

宋迎月哭声道:“是我院子里的李妈妈,她有个表侄混迹市井,能弄来这些东西……”

“去把李妈妈抓起来!”

宋老爷子朝着身旁宋家管事吩咐了一句,这才扭头继续道,“文远侯府那边,是谁帮的你?”

宋迎月低声道:“是陈七小姐身边的人,叫秋巧。”

“这件事情还有没有旁人知道?”

“没有。”

“那陈七小姐呢?”

“她不知道,我给了秋巧五十两银子,让她把文远侯府的大公子骗到安澜院那边,又让她看到云南枝进去之后把陈七小姐引过来。陈七小姐只以为我真的丢了玉佩被人伤了,才被我哄着去找了陈二公子。”

宋迎月不敢隐瞒,将她做的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就连带着她原本是打算怎样撞破云南枝丑事的过程都说了个一干二净。

宋老爷子听得神色阴沉不定。

旁边宋青雅更是气得骂人。

宋老爷子等宋迎月交代干净之后,才继续问她:“先前谢翾跟你说起阿锦时,可有很明确说过想要换亲的事情?还有他有没有故意撺掇你毁阿锦名节,或是说过类似蛊惑你的话?”

宋迎月仔细回想了片刻,才白着脸摇摇头:

“他没说过,他只是每次见我时都会提起阿锦,还言语亲近百般关切阿锦的事情。”

“是我无意间听到他身边小厮说,谢翾喜欢阿锦,说阿锦长得好看性情也好,还说若不是早就跟我定亲,谢翾就会定了阿锦之类的……”

谢翾从头到尾没亲口说过他要换亲,也没直说他对云南枝有意。

宋迎月本就嫉妒云南枝得了府里人看重,再瞧见谢翾待她不同,又听到了那些闲言碎语。

那几天李妈妈时不时在她耳边说上几句。

什么“表小姐无依无靠,却赖在府中处处胜过小姐”。

什么“表小姐容貌出众,勾的谢公子神魂颠倒,该不会是想要觊觎谢家亲事攀上高枝”的这些话。

宋迎月才会起了心思。

“李妈妈说,祖父祖母偏疼阿锦,姑姑他们又已经死了,要是谢翾执意要娶阿锦,你们怕会顺了他的意。”

“她说要是阿锦没了清白,或者跟旁人有了首尾,谢家不会再要她,谢翾也不会再有这心思……”

宋青雅听到宋迎月的话简直气炸了,指着她就怒声道:“所以你就害阿锦?!”

宋迎月吓得一哆嗦。

“你……你简直就是没脑子!!”

宋青雅恨不得能打死了宋迎月。

一旁宋书兰也是气得不行。

宋老爷子见自家孙女被人耍的团团转,更是一股郁气憋在了胸口。

外间先前去抓李妈妈的管事很快就小跑了回来,脸色极为难看:“老爷,李妈妈死了。”

祠堂里几人都是脸色瞬变。

宋老爷子问道:“怎么死的?”

那管事说道:“我们去时,她挂在房梁上,等人放下来时已经没气了。”

宋老爷子咬牙。

这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文远侯府的事刚出,这头人就死了?

好一个谢家!

好一个谢翾!!

宋书兰眉间染上焦急:“祖父,现在怎么办?”

没了李妈妈,宋迎月怎能脱身?

宋老爷子眉心也是紧皱起来,宋迎月下药这事不闹大还能私下解决,可牵扯进镇南王府,又众目睽睽之下闹得人尽皆知,一旦追查下去势必瞒不住。

他掌管户部不愿依附朝中皇子,早就被人所忌。

如若谢翾这番不惜毁了姻亲也要害宋家落罪,当真是冲着他和户部而来,那接下来怕还会有其他后手,甚至说不定还会构陷宋家跟镇南王府勾结,妄图害了墨寒渊让朝廷失去对镇南王府的桎梏。

那宋家就真的大祸临头了。

“外祖父……”

宋老爷子抬头一惊:“阿锦,你怎么来了?”

宋青雅连忙上前扶着云南枝,触手滚烫的温度让她着急:“你不好好躺着,过来做什么?”

宋老夫人见宋老爷子也是一脸不赞同,只得解释道:“阿锦方才醒了,知道你们在问文远侯府的事情就非要过来。”

云南枝脸上烧得滚烫,后腰的伤也让她格外难受,可体内药性散了之后,脑子就格外的清醒。

“外祖父问清楚了吗?”

宋老爷子倒也没瞒着,直接就将刚才问出来的那些东西快速说了一遍,既没瞒着谢家的算计,也没想替宋迎月遮掩。

等说完他才说道:“是外祖父没教好迎月,才叫她这般蠢的被人利用险些害了你。”

云南枝在宋迎月提起谢翾时其实就有猜测,如今听了宋老爷子一番外倒也没觉得太过意外。

“那外祖父准备怎么做?”

宋老爷子紧抿着唇。

云南枝想起方才昏迷时脑海里出现的那小姑娘的虚影,听她说着“救救宋家”的话,深吸口气说道:

“谢家跟宋家本是姻亲,外祖父就算没投靠任何皇子,可有了这份姻亲关系,谢家若有所求您也不会太过拒绝,可他们依旧选了这么歹毒的手段,显然是想要置宋家于死地,那除了文远侯府的事,他们怕还有后手。”

“镇南王府跟皇室关系本就垂垂危矣,若叫陛下以为宋家跟镇南王勾结谋害墨寒渊,以为祖父投靠了镇南王,或是有了异心。”

“那这户部尚书的位置丢了事小,就怕陛下一怒之下发配流放,殃及全族。”

宋老爷子脸色微变,却沉凝着眼看着云南枝,他从未发现这个外孙女对朝政之事这般敏锐。

云南枝任由他打量。

片刻后,宋老爷子问道:“那你觉得该怎么做?”

云南枝呼吸有些困难,强忍着不适说道:“外祖父带着宋迎月和李妈妈的尸体,去找文远侯,将他们侯府下人帮着三表姐为恶的事告诉他们。”

宋老爷子心神微动:“文远侯怕不会让自己招惹麻烦。”

云南枝说道:“三表姐只是闺中娇女,她就算生了歹心,可要不是文远侯府的人相助怎能成事?况且区区五十两银子就能说动他们嫡女身边下人陷害嫡长子,是个人都能明白这其中蹊跷。”

“三表姐想害的是文远侯府大公子,临到事头却成了镇南王世子,事情出在他们侯府,说到底真正谋害镇南王世子的也是他们府上的人,他们想要全然不沾荤腥根本就不可能。”

她说话时忍不住低咳了声,才又继续,

“如果文远侯想要置身事外,那外祖父就告诉他,宋家若真被人所害到了难以挽回的地步,那破罐子破摔之时,文远侯府和大皇子那边也别想好过。”

“宋家是瓦砾,大皇子是贵瓷,他们是想一起碎了,还是彼此安好,文远侯心中有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