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那日,我娘拉着我的手看了又看,瞧了又瞧,明明只是抬着轿子,嫁妆绕着城内转上一圈,便又要回到余家拜堂。
她却跟我要远嫁似的,湿着双眼把我送上花轿,嘱咐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今天这个日子是特意算过的,不仅吉利还适宜嫁娶,公主跟探花郎也是在今天大婚。
一个是状元,一个是探花,一个娶了米店家的商户女儿,一个迎了千娇万宠的公主回府。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总有好事儿者要比出个高低,打听我的几十抬嫁妆有无充数的,又探探公主的十里红妆有哪些奇珍异宝。
就连席面儿,茶酒喜饼也要论出个一二,当两家迎亲队伍撞在一起时,更是像油中滴水似的,满都城都沸腾了。
我掀开轿帘,偷偷朝外望去,公主那边人人都穿着喜庆,探花郎骑在高马上满面春风,正有人在沿街派发糖块儿喜饼。
我们的队伍险些儿被冲散,好在并没有出太大的乱子,继续吹吹打打前进了。
我正要放下轿帘,却发现公主不知何时也掀开帘子,表情高傲,正不屑望向我。
我顿时只觉心跳漏掉半拍,前世初见,她便是这样看我,直言我是个***,敬的茶水也满是腥臭污垢。
因我那时已是个「死人」,周慈君的名字不能再用,爹娘便给我改名为周清正,意为清白在心,光明磊落。
公主却觉得这三个字格外扎眼,在与其他妇人聚会中,多次暗示我德不配名,讥讽说京城去外地的大半男人都上过我的床榻,与我有过鱼水之欢。
瞧着那些与我交好过的人为奉承公主,也明里暗里嘲笑我肮脏后,我便断绝了与外人的来往。
余廷恩见我整日闷在房中,与公主的关系更加恶劣,甚至想要上奏皇帝和离。
公主自然是不愿的,她说如果不是我的出现,她跟余廷恩早就产生了感情,早就幸福安乐的生活,又怎么会弄得如仇敌般下场。
我放下帘子,将公主的注视隔绝在外,今生她做出了另外选择,我也期望她能过得快乐如意,与探花郎白头偕老吧。
泪水颗颗滴落在手背上,我才恍然回神,自己何时变得如此懦弱无能...面对这样的仇敌竟然连恨的勇气都没有了...
余廷恩常说我是敢爱敢恨,七分机灵中带着三分匪气,裁衣绣花马马虎虎,打算盘骑马却是样样精通,比寻常男子还勇敢豪气些。
可也是这样不服输的性格,让我受尽了毒打与虐待,龟公那些折磨人的法子堪称酷刑。
叫人活着痛苦,寻死更不容易,硬生生将大好的女儿家变作孽鬼,也让我失了本来面目。
京城虽大,但总有走完这刻,花轿稳稳当打落地,外面有人起哄说着余廷恩急躁。
他的轻笑声破开那些嘈杂锣鼓声钻进我的耳中,我接过他递来的红绸,顺着指引敬祖宗,拜天地。
余廷恩似乎一如既往的淡定,但只有我发觉顺着红绸传来的微微颤抖与盖头外的炙热目光。
礼成后,我独自坐在新房,趁着无人仔细打量着那大红喜字与精致龙凤烛,原来它们长这样,原来女子成婚时,心中会忐忑,会期待欣喜,却唯独不会有自卑与恐慌。
「少夫人,少爷说还得闹一会儿,让带喜给您送点吃的来。」一个小丫头悄悄走进房间,手里端着托盘,里面放着各色酒菜,都是我爱吃跟想吃的。
她放下菜,说了几句吉祥话,拿过赏钱才走出门口半会儿,又端着满满的托盘回来「少夫人,老夫人怕您饿着,也叫我给您端点吃食来。」
带喜说余伯母忙得头发都快炸了,好不容易空会儿,见着厨房新出了热腾腾的珍珠丸子,急忙让她给送些过来。
看着两份几乎一样的菜式,我有些哭笑不得,这对母子常被人打趣,儿子老成稳重,母亲却大大咧咧,但他们对我的态度却难得相似,生怕我被饿着冻着。
平时有什么好吃的,锅里还没捞起,他们就先送进了我跟我娘的嘴里。
龙凤喜烛的蜡油堆得层层叠叠,门外传来谈笑与起哄声,我急忙将盖头盖好,端端正正坐在床上。
门嘎吱一声打开,又嘎吱一声被关上,那些吵闹声也渐渐远去。
我不由得屏住呼吸,心却像鼓点儿似的跳动,连呼出的气息也变得炙热。
余廷恩拿起玉如意,轻轻掀开我的盖头,眼中喜色似如烈酒,使我只瞧上一眼,便已醉倒昏沉。
他向来是克制的,就连喝交杯酒也是浅尝辄止,却在酒杯还未放下时,唇舌便印上我的嘴角。
明显青涩的动作带着些来之不易的粗暴,往日最守礼的谦谦君子强硬握住我的手腕,低声说道「别怕,我会轻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