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又过了数日,楚越给太后捏肩的时候,开始提了一嘴这事,“阿越这几日听宫里都在传,说要让我嫁给太子表哥。外祖母,是真的有这回事吗?”

太后徐徐睁开眼,“到底还是瞒不住我聪明的阿越。”

楚越手上动作没停,佯装着有些埋怨,“哪是聪明啊,大家都知道了,只有我最后才知道,我是笨。”

太后回身拍了拍她粉嘟嘟的脸,“哎哟,丫头还生起气来了。”

楚越换到太后跟前的位置,扑在她双膝上继续娇嗔,“越儿还想多些时间陪伴在外祖母身边呢。如果可以,越儿想一辈子都住在长乐宫里陪着外祖母,让外祖母开心。”

“胡说!”太后轻轻敲打了她,“大了终究是要嫁人的!”

她心里紧接了句,那就要嫁给太子棪那样的变态**了吗?又听太后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家的孩子,自然要当得上最好的。”

最好的……果然还是看中了那个位置。

太后还在喃喃地与她说着,“你舅舅听说了你这些日子在长乐宫的表现,说你孝顺得很,陪着我解闷。比之前要长大懂事许多了。”

“你舅舅都松了口,同意了这门婚事呢。”

楚越垂眸静静地听着,一颗心如同掉进了尘土里,被尘埃包裹得再也看不到里头长什么样。

她面上挂着浅浅的笑,不再反驳。

只需皇帝、皇后、太后和长公主这几个人商量好,她便连一个“不”字都说不了。

*

楚越小时候到皇宫里来,除了待在太后的长乐宫,有时候也会和宫婢奴仆们在皇宫里的各个地方溜达。

其中一处常年无人居住的弃宫院子,是她那时候玩捉迷藏最喜欢躲着的地方。

她心中郁闷之气散不开,出了长乐宫后,便一路无意识地溜达到了这里。

那院门半开着一扇,庭院里头杂草丛生,唯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桂树,能挡住庭院内大部分的阳光。树荫下正好还有一四四方方的石几。

她便从半开着的门中钻了进去,预备拍拍石几上的灰尘坐下去,却又见上头并没有灰。

就像是,刚被人打扫过了一样。

楚越猛地回过头去,见身后的屋子里站着个人。

而那人见着她,也微微诧异。

屋子里站着的人,是楚越小时候的玩得最好,八岁那年忽然又不理她的蕹州王司徒邑。

他穿着件月白云纹直裾衫,一抹蓝色束腰上缀着颗闪眼的青金石。简单的装扮被高大身躯衬托得至尊至贵。

“你怎么在这里?”她开口问道,语气平静。

“翁主呢?怎么到这里来了?”司徒邑朝着她身旁的石几走去,坐下了。

楚越就隔开了几步,“想来散散心。”

司徒邑心尖一颤,语气调侃又疏离,“从长乐宫散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走着走着就过来了。”她说完,司徒邑并没有接话。

这院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楚越又忆起小时候他们经常来此处。那时候的司徒邑还是非常可爱的,两个人经常满皇宫到处探险。比她亲哥哥都要宠上她几分。她走到了外堂的木门前,莫名的想要拉近和他的关系。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被锁在里面了,还不让我叫人来救你。”

司徒邑朝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神情一顿,似乎是回忆到了什么很不好的事情。俊逸的面庞骤然冰冷,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里仿佛承着万丈深渊。

楚越愣住了,想难道是自己说错话了?

“不记得了。”司徒邑将脸也别了过去。

两个人的对话着实有些尴尬,且这人没说两句还甩脸色。楚越也就站在原地进退不是。

八岁那年突然不理自己,也可能是小孩子心性,今天好明天坏的。没想到现如今都这么大了还这样。

“翁主,太后见您不在偏院,叫奴婢来唤您回去。”院子外,奴人的声音很合时宜地响起。

她便朝着那头的司徒邑屈膝行了个礼告辞了。

人走后,司徒邑有些失神地朝着门口看去,良久回不过神。

*

太后的生辰宴到了。这日早上天不亮楚越便被女官拉着起床,去沐浴梳洗。

好一会的功夫布置,都让她陡生出是自己要过生日的错觉。

内室竹帘被揭开,有人脱履提裳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流云的丝绣屏风后,楚越从浴盘中起身,蒸腾的热雾涌上,少女秀丽饱满的身形若隐若现。宫女替她将里头的素色襜褕换上,又上前两名宫女围着她穿上那宽大的绕襟深衣。杏红的绸缎覆身,与白皙的肌肤贴合,宛如初雪后的冬花一般夺人眼目。

楚越立在木阶上一动不动,只站着伸长了手即可。

她刚来的那一会其实是极不适应的,即便是同性,也羞于在别人面前光着。只是这时代的衣服她要自己穿戴好着实费劲,后来索性也就任由着去了。

一连丰润乌黑的长发都梳整好,楚越随着宫女从屏风后绕了出来。只见太子棪身着玄蟒朝服站在前头,面向屏风。

楚越回头朝着那屏风看去,确认上头只是一张薄薄的丝帛。

那刚刚的所有,他岂不是都看到了?……

她心中愤恨,只能默默捏紧拳头,低头忍下所有。

太子棪面上带笑,看着她发红的香腮,还以为是害羞了,只说,“阿越出脱得愈发漂亮了。”

太子的驾势又与长公主那样的国戚不同,来接她的辇车也彰显着其储君身份的尊贵。就连前后随着的奴从都是乌泱泱的一堆人。

一行人极为高调的从长乐宫出发,到达清凉殿时,又上前一堆人来迎接。

“阿越在宫中住得可还习惯?”太子棪先下的辇车,朝着她伸出手示意要牵着她。

“小时候常来,自然习惯。”她淡淡地答着,借提裙角的功夫巧妙地避开了太子棪的手。

纵然还是及笄少女,她却已暗显大气之美,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水芙蓉。太子棪这般的人又如何能不心动,他面上始终含着淡淡的笑意。

“寡人还记得,阿越小时候最喜欢吃水果了,今日大宴正好有外使进献来的水果,寡人到时候命人给你多备点。”

楚越抬头回视上他,心中满是厌恶。只是仍含着笑,“多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