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岁时,她为我取了小字。
“小孩”。
人有生老病死,岁月有荣枯。
但有这样一个名字,就会有人永远会把我当作幼童疼宠。
外祖母常搂着我,卧在夏日的宫殿里。
担心供冰伤了我身子,她便亲自为我摇扇解暑,手摇酸了也不肯吭一声。
她的膝下有很多孙子,却只偏爱我一人。
旁人有的,我一定要有。
旁人没有的,我也一定会有。
曾有近臣忧心忡忡地劝她:“您这样会宠坏了孩子的。”
她却轻轻一笑:“便是宠坏了又怎么的,我当能护她一世无虞。”
有的人爱人需要理由。
但外祖母爱我,却从来不需要理由。
我歪缠着她问,她也只是顿了一顿。
“你是你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母亲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世上父母哪有不心疼孩子的呢,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可她说错了。
我的父亲一点也不心疼我。
我幼时,偶尔也从宫中回家里小住。
父亲却总是对我冷冰冰的。
我伸出手,想让他抱抱我,却被他一脚踹进了莲花池。
深冬水寒,若不是母亲及时出现,我可能会死在这里。
母亲抱着浑身高热的我,很生气。
我昏昏沉沉,听见他们的争吵。
母亲说:“谢郎,她是你的亲骨肉啊。”
而父亲只是勾起嘴角,轻蔑地看了我一眼。
“这是公主的孩子,不是我的孩子。”
后来,他便将我从宫中带来的狸奴煮了吃了。
听闻母亲责备他后,他便日日醉死在京城最大的花楼。
搂着美若天仙的妓子,在她们耳边轻轻地道。
“什么公主,不过是老蚌含珠。”
母亲从此再也没有让我回过府。
她时常来宫中看我,给我带新的狸奴,给我带她亲自打磨的弓箭。
我在练功场依依不舍地抱住她的腰。
她却回头摸了摸我的头,笑着道:“你要快快长大,才能同阿娘站在一起。”
我懵懂问她:“长大,便是可以和阿娘分忧的吗?”
她朝我笑了一笑,却并不明言。
“燕燕,阿娘的职责,并不需要你来担。”
“我惟愿你长命百岁、千载无忧。”
可被她这样美好祝愿的我。
却死在了九岁那年。
死时,没有人为我哭泣,也没有人为我悲伤。
只是因为,爱我的人已死在了我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