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入夜,姜若凌沐浴完,裹着衣衫到床榻,将欲睡下,见烛台火光微动,窗外站着绰绰人影。

她没有理会,吹灯入榻。

窗外檐下悬着照明的灯笼,菱窗上的人影反而更为清晰,一动不动好似雕塑。

她虽与左恒有肌肤之亲,却也不会任由他为所欲为,今日此番举措,无非是警醒他,叫他清楚自己的身份。

当夜也只有守夜的秋菊知晓左恒在门外站了多久,于天蒙蒙亮时,才迈着步子离开,无人知晓他在想什么。

秋菊等到里面传来姜若凌的呼唤,带着侍女鱼贯而入,服侍她穿衣洗漱。

给姜若凌挽发髻时,她不禁道了句:“昨日左影卫在门外站了一夜。”

铜镜中映出她精致的脸庞,一张巴掌大的脸精妙绝伦,她勾勾唇角,镜中人笑颜如花,“他是影卫,这不是他应该做的吗?”

秋菊一想也是,放在之前她不会觉奇怪,但近来明显能察觉出二人多了几分情感纠缠,还以为她对左恒的看法会有所不同,如今看来并无变化。

青竹自外领着侍女进门,一道道膳食摆上桌,她屏退侍女,朝着姜若凌走来,将一封烫金请帖送到姜若凌跟前,说道:

“这是安阳公主送来的请帖,未初在后苑设下春花宴,宴请公主一同前去。”

姜若凌摩挲手里的请帖,烫金印的是荷花,姜云妍惯喜爱荷花,道是出淤泥而不染。

青竹担忧道:“公主,她今日设宴定然没安好心,公主要有所准备才行。”

姜若凌幽幽道:“我等的不就是她自己找上门吗?”

出了正门,正在青竹搀扶下登上马车台阶,倏然听身后有人唤一句:“公主。”

她回头,瞧见季鸿青出门,一袭藏色常服,银冠冠发,身形欣长挺拔,朝着她而来,淡淡道一句:“我随公主一同入宫。”

姜若凌莞尔笑道:“夫君也受邀去春花宴吗?你可以先去,本宫的车马慢。”

“我不着急,恰有话与公主说。”季鸿青站在她身前。

姜若凌站在坎阶上,垂着眸子盯了他一瞬,说道:“那就同行吧。”

季鸿青撩开恋帘幕入车时,只见她倚着窗棂闭目养神,眉眼间带着几分倦怠,看起来精神不霁。

他入座后,姜若凌也未看他一眼,更遑论与之搭话,这样的待遇是之前不曾有过的,叫季鸿青心里生出几分异样情绪。

府上传言他不是没听见到,也曾传了那丫鬟问话,丫鬟将当日所见一五一十的与之说了。

其实姜若凌贵为长公主,让影卫为之洗足并不是大事,可以往她表现的过于对他忠贞,叫他觉得她恪守节操理所应当。

如今她放浪形骸,让他有种奇怪的心理作祟。

“公主那位影卫,今日怎没跟在公主身侧?”他斟酌着开口。

姜若凌徐徐睁开眸子,望向他,眼中噙着几分笑意,“他染了风寒,本宫唯恐他传染我,给他告了一天假。夫君怎么突然问起他?”

季鸿青垂下眸子不去看她,语气平淡道:“近来府上有传言你与影卫走太近,传出去有辱公主名节,公主还是多注意的好。”

她点点头,默了片刻开口,“本宫倒是不知府里竟有人编排本宫,本宫与影卫自幼长大,若是有什么早就有了,哪会等今日被人拿来说事?夫君,此事定然是有人故意为之,为的就是离间我们,好叫我们夫妻离心,让你痛失左膀右臂,不能坐视不理。”

季鸿青沉默片刻,点头道:“我会去查明。”

“此事除了府上下人,可还有旁人知晓?”

季鸿青摇头,“消息我第一时间封锁,并未传出去。”

姜若凌笑道:“那就好。”

姜若凌也点到为止,她深知季鸿青是个生性多疑之人,眼里容不得沙子,今日自己的话在他心里埋下种子,他自然会去刨根究底。

她倒是有些期待了,若是他知晓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因为嫉妒从中作梗,会假装不知包容,还是继续捍卫自己的权势言明?

于宫门前下了马车,她走在前方,季鸿青就在身后跟了一路。

走近后苑,就听一阵女子铜铃笑声,她于壁窗后,听到有女子在讲长云公主的事迹。

长云是前朝公主,最喜淫奢,面首无数,整日沉迷于酒池肉林,视驸马如无物。

这使得她被前朝诸多朝臣世家子弟戳着脊梁骨骂,是教育女子的反面例子,后来国破,她艳名在外,敌军不肯放过,最终谷裂而亡,令人唏嘘。

这不是什么稀罕事,人人都知晓,今日提及不过是指桑骂槐。

于是便听一贵家**笑道:“当今的长公主不恰恰如此,还是与自己的影卫厮混,连个像样的面首身份都没有,怕是要更为荒淫,莫要步了长云公主的后尘才好。”

没有什么比这更恶毒的诅咒了。

而作为她夫君的季鸿青,听到这话却波澜不惊,就好似她们所言与之并无半分关系。

姜若凌假装未闻,绕过菱花拱门,朝着凉亭信步而去,“诸位在聊什么呢?”

众人见是她来,都默不作声了。

唯独原本于榻上闲坐的姜云妍柔柔起身,朝着她走来,“皇姐来了,快些入座,听闻皇姐近来身体抱恙,我还担心你不来呢!”

她要人前做姐妹情深,姜若凌自是配合,盈盈笑道:“安阳邀约,自是要来的。”

姜若凌坐定了身形,才见季鸿青现身而来,坚挺俊朗的身形,引得在座女子频频侧目,又以扇面掩娇羞。

与姜云妍交好的佳怡郡主扬声笑道:“季大人来了?快些入座,安阳公主身边的位置可是专门为你留的。”

姜云妍娇笑道:“莫要胡说。”

一双秋眸却遥遥望向季鸿青,众人都笃定了所言不虚,看向姜若凌的目光就带着几分怜悯。

姜若凌视若无物,笑道:“其实说来你二人婚前应避嫌,不过你们身份都不凡,也无需理会这些世俗规矩,就是不知今日受邀前来的男子中,是只有驸马,还是有其他才俊?”

姜云妍不会傻到只叫季鸿青一人来,平白落人口舌,“我自是多邀了几人,人多热闹些。”

姜若凌轻笑:“热闹些好。”

就是不知待会几人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季鸿青入座,与姜云妍眼眸频频相对,好生默契,姜若凌就落座于姜云妍身侧,却好似个局外人,淡然抿着茶水。

佳怡郡主嫣然笑道:“长公主,听闻你近来收了个影卫做面首,今日怎不带出来露个面?也叫我们好生瞧瞧,到底是何等模样,能入了长公主的眼。”

姜若凌做讶然状,“本宫何时有面首了?本宫怎不知?定然是碎嘴的奴仆背地里嚼舌根,离间本宫与驸马感情。”

她事先在马车上与季鸿青打好预防针,说这话就是离间二人感情,就是在阻碍他的计划。

接下来全看他如何抉择。

佳怡显然不满意她的回答,又道:“长公主何必金屋藏娇,此事我们可都听说了。”

姜若凌更为惊讶,“你们如何听说,本宫都是今日于马车上才听驸马提及此事。”

她似是想到什么,突然停住,有些哀怨的望向季鸿青,“本宫保证过不会坏你二人姻缘,夫君为何不信我,还要将这等丑闻讲给外人听,你今日才与我说过,此事并未外传。”

季鸿青微微蹙眉,他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

佳怡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还将矛盾引到了季鸿青身上,如今季鸿青权势只手遮天,她不敢得罪,连忙为季鸿青脱罪:

“长公主敢做不敢认?这种事情天下人都知晓,何须季大人说给外人听?”

姜若凌在众人看来向来是个软柿子,即便是长公主,被一个郡主这般喝五吆六,也不做声。

只是望着季鸿青,似失望似埋怨。

毕竟当初姜若凌问他,此事可曾传出去,是他斩钉截铁回答的没有。

她在等个解释。

季鸿青薄唇轻启,询问:“此事你们听谁说的?”

佳怡郡主压根没想到季鸿青不但没有因这事对姜若凌感到不满,反而问这话的源头,她朝着姜云妍瞥了眼,道:“季大人是不相信我的话吗”

季鸿青冷着脸,重复一句:“听谁说的?”

饶是姜云妍再傻,也看出了情况不对,安抚的望向季鸿青:“好了,今日春花宴,就莫要提这事了,我们晚些查明就是,断不能让人辱了皇姐清白。”

季鸿青望向姜云妍,眼眸中流露出几分无奈和宠溺。

聪明如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佳怡说这话是谁指使,他知道姜云妍那点小心思,却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姜若凌淡然抿茶,既然这么选,就要承担选择的后果。

有侍女匆匆而来,见礼后道:“公主,驸马,余大人说来不成了,请驸马速速出宫。”

季鸿青眉头微蹙,侍女上前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旋即季鸿青当下脸色大变,匆匆起身。

姜云妍起身询问,“鸿青哥哥,发生什么了?”

季鸿青无暇应付,声音有些焦急,“我有事先行一步,晚些再来看你。”

说完匆匆离开,自始至终连看都没看姜若凌一眼。

她轻笑着放下茶盏,看来是左恒得手了。

她不免有些好奇,左恒到底做了什么,能让季鸿青这个性子淡如水的人乱了分寸。

姜云妍脸色有些不虞,她今日设宴本是要拿姜若凌与影卫一事叫她难堪,却没能如愿,并且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姜若凌欣赏完她的神情,缓缓起身,笑道:“看来今日不宜举办春花宴,不妨下次吧,本宫先去看看父皇身体如何。”

姜云妍唯恐只有她在皇帝面前露脸讨好,忙不迭道:“我也许久未曾见父皇了,随皇姐一起去。”

姜若凌挑眉,笑道:“好啊。”

正如她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