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青云寨,准确来说,是回来。这里和我幼时记忆里的寨子并没有太大出入,地域偏远,人迹罕至,但同时山清水秀,连空气都是与城市截然不同的清新。青云寨的居民还是与外界格格不入,他们不需要网络,不需要科技,周而复始地从事着自己的生产工作,似乎外界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丝毫勾不起他们的兴趣。

只是我此刻已经变化良多,此次来访是同教授一起研究寨子里的古生物,还有……见见我幼时的玩伴,他叫青衔,我幼时总是阿衔、阿衔的叫着。一别十余年,不知他如今成了什么模样。

我十岁那年和父母在深山拜访亲戚,而我趁着大人闲聊时独自外出,不慎走失,最终迷茫在重重大山里,也许是天意,我被青云寨的寨民相救,带回这里。纵使记忆久远,我始终记得我和青衔初遇的那日,他瘦小的身躯站在寨门前,身后无数寨民拥护,似乎他是深山里最高的信仰。

他看着我手上拿着的糖果,好看的眉眼皱起,用不太熟练的汉语问道:“这是什么?”

我看着眼前眉清目秀的男孩子,也许人就是会对好看的事物留心,于是克服心中的胆怯,抬起手里的糖递到他嘴边,“糖,很好吃的。”莫名奇妙地,孩童的友谊就这样建立起来,他嘴里被糖果包裹,笑起来连眉眼的弧度都变得柔和。

阿衔小我两岁,总爱跟在我身后,姐姐、姐姐地叫着,像个小跟屁虫,我带着他在青云寨里横冲直撞,却没有任何人对我们的行为进行制止,当时我并不懂得权力的意义,也不知道眼前好看的男孩子几乎是青云寨里站在权力顶峰的人,哪怕,他还年幼。

晚上我们躺在草丛上,仰望着天空闪烁的繁星,晚风袭来,我想起似乎从未见过他的父母,偏头问他,他没有即刻回答,只是盯着星星,良久开口:“他们都不在了。”少年的我还不懂得什么是心疼,却下意识地搂住眼前的少年,温柔着声音:“没关系,我会保护你。”

他反手抱住我,应着:“好。”

“姐姐你要一直和我在一起。”

后来我父母寻到此处,想将我带离,阿衔红着眼眶,紧紧拽着我的衣角不放手,我看着我的父母,最终还是推开他的手。

我只记得那天他发了好大的脾气,几乎摔了手边所有的东西,红红的眼角不断有泪珠滑落,后来还是我抱着他,说:“等你长大了,我就回来找你。”他才不情不愿地放了手,最后执意让我带着他手腕上的红玛瑙,我没有多想,只以为这是临别礼物,便一直戴在手上,他目送着我离开青云寨。

说来这串红玛瑙,至今人在我的手腕上,红的渗血,有一种异样的美,让人觉得无端危险,却又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就像青衔。

大学我报考了生物专业,毕业后没有选择继续读研,而是进入了大学教授主持的研究所进行濒危物种或新兴物种的研究工作,此次重返青云寨也是为了手头的研究工作。

此时我和教授一起站在青云寨的寨门处,像十三年前一样,我站在我当年的位置,心中却不再胆怯无助,而是泛着淡淡的激动与欣喜,一别十余年,我很想见见记忆中的阿衔,如今成了什么模样。

我再次踏入青云寨,说实话,这明明是多年前我来过的地方,可一切在我眼里仍然记忆犹新,冥冥中有什么指引我重新回到这里。

我的思绪被清脆明亮的铃铛声打断,抬起头,见到高大的寨门上,站着一个很漂亮的青年。长发及肩,身着青色苗族服饰,肤色极白,似乎长久不见日光,耳边有两缕头发,发尾处用银铃细细拴着,我想铃铛声由此传来。

他身量极高,眸色偏褐,异域长相,我几乎无法用好看来形容他。

异域风情里,他是致命的吸引力。

我的眼睛几乎无法从他身上离开。

我看见他的眼神落在我身上,眉眼带笑、绝代风华,

身后辽阔的山色似乎也只是他的衬托。

他说:“姐姐。”

姐姐?

阿衔?他已经长这么大了?果然小时候唇红齿白的小孩儿现在仍然是好看的要紧。

我和他站在十三年前我们站立的位置,

时移事易,我们似乎站立在时间的节点。

我朝他笑着,看着他一点一点走到我身边,仿若神明落入凡尘。

他一下把我抱在怀里,也是此刻,我见证到他作为成年男性的力量,牢牢把我束缚在他的臂弯。他弯下腰,埋首在我颈侧,我脖颈处深深感受着他的呼吸,他似乎在我颈侧蹭了蹭,柔软的黑发摩擦过我的皮肤,带动一阵阵战栗,还跟小时候一样粘人。

我回抱着他,说着:“好久不见了,阿衔。”

他的头还是埋在我颈侧,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嗯,姐姐,怎么这么久才来找我,我好想你呀。”好像有几分委屈,还有几分孩子气。

我听着他的声音,忍不住抬手摸着他柔软的长发,“我现在不是来找你了吗。”

说完我向他解释此次来访的用意,向他介绍旁边的教授,

教授年纪已过知天命之年,看着我和阿衔熟稔的模样掩饰不住的震惊,我笑着解释:“老师,我们是旧相识了。”阿衔始终牵着我的手,在我身后安安静静地听着,微微向教授颔首,以作招呼。

他笑着看着我,“没问题的,姐姐想研究什么都行。你想要的,我都能帮你。”

我看着他的笑容,几乎沉浸在他如星河璀璨的眼中,只觉得天地黯然失色。

无他,只是眼前之人太过艳丽,盖过尘世里我可见的所有风景。

说来也奇怪,我左手手腕的那串红玛瑙似乎在隐隐发热,大致在阿衔拥抱我的那一刻,它好像忽然活起来了,对眼前之人热切、虔诚,只是我没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