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苍了个天呀,我裴氏的先祖你们睁开眼看看啊,你们追随太祖皇帝东征西讨,出生入死,立下了汗马功劳,可你们看看,你们好好看看啊,今时今日,你们的后世子孙就是被这样苛待的啊……”

“哎哟喂呀,这世道真是不公啊,功臣之后竟落得这样的下场,真真是叫人心寒啊,连家里的儿孙都护不了,我这把老骨头我还活着做什么,不如就一头撞死了算了,也落得个干净……”

宣明殿西偏殿里,一老妇人瘫坐在地上,正哭着天喊着地的呜嚎闹腾着。

“够了!”

一声厉喝,坐在上首的平宁长公主元玥将手上握着的茶杯重重地扣在了桌案上。

那撒泼打滚的老妇人吓得一激灵,立时止住了她那叫人听着闹心的嚎啕之声。

这老妇人,乃是梁国公太夫人张氏。

而张氏之所以跑进宫来哭闹,是因为元玥今日处置了梁国公和梁国公世子裴茂。

垂眸,元玥冷眼瞧着张氏:“裴氏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全都是咎由自取,若非念在你裴家祖上曾有几分功劳的份上,你以为对你裴氏一族的发落还会是这般简单吗?”

手一抬,元玥直接将手边的一份奏本甩到了张氏面前:“你自己看看,大理寺明明白白审的案子,还冤了裴茂和你们裴家不成?”

哆嗦着手,张氏将那丢在她脚边的奏本从地上捡起来,慌慌忙忙地翻看着。

那奏本,正是之前沈衡之呈上的关于姜妙晗被奸污一案的谳奏本章。

瘫坐在那,张氏脸色煞白,那奏本上头,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经大理寺查证,姜妙晗确确实实就是被她孙子裴茂给奸污的。

这么一桩案子,其实并不复杂,只是姜妙晗自缢,使得整个案子有些死无对证,再加上京兆府迫于新旧之争,有意拖着,这才让案子日久未决,沈衡之一接手,也不过才六七日,便就审了个明明白白。

倒也不是沈衡之使了多么神通的手段,他只是将裴茂的几个狐朋狗友客客气气地请到了大理寺,这几个人素日里常与裴茂一起花天酒地,也为裴茂作证,言姜妙晗出事那日,裴茂与他们在一处喝酒,然沈衡之细细问询之下,几人的证词却是破绽百出,可谓是驴唇对不上马嘴。

虽有疑,沈衡之却也没给他们上什么刑,只领着他们好好地观摩了一下牢里的十八般刑讯手段,几个人登时被吓了个屁滚尿流,立马就什么都招了。

当日,他们几个确曾与裴茂一块喝过酒,但姜妙晗出事的那个时辰,裴茂同他们已经分开了,几个人乃是受了梁国公府的收买与胁迫,这才替裴茂作了伪证。

而且,不只裴茂的这几个狐朋狗友,沈衡之还差人寻到了裴茂那明面上回乡探亲,实际上却差点被裴家灭了口的贴身小厮,而从小厮口中,整个案子的全貌也得以被窥知。

原来,在与几个狐朋狗友喝完酒分开之后,裴茂便跑到了城外西郊驰马,恰巧遇上了到慈云寺上香的姜妙晗。

裴茂本就是个好色成性的登徒浪子,加上又饮了几杯酒,瞧着姜妙晗人生得漂亮,便就见色起意,趁着姜妙晗身边无人之时,将人掳了,做下了奸污之行。

有小厮与几个狐朋狗友的供词,再加上姜妙晗留下的手书,人证物证俱全,裴茂也无从抵赖,只得招认了自己犯下的罪行。

而裴茂之所以敢奸污姜妙晗,倒不是他已经色胆包天到连侯门贵女的主意都敢打,实是他不知道姜妙晗乃是建阳侯府的千金。

姜妙晗自小体弱,一直待在深闺养病,向来不怎么出门,因此京中咸少有人识得,裴茂自也是不认得的,要不然,便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奸污一个侯府千金。

作为这桩奸污案的罪魁祸首,依着大齐律法,裴茂自该是要被重处的,而元玥半点也没有心慈手软,裴茂被削世子之封,贬为庶人,杖一百,流三千里。

而先前在京兆府闹了一架的梁国公和建阳侯,也一并得了惩处,两人前几日便因遭了弹劾被先行罢了职,如今案子审明,发落起来自也是更名正言顺了。

为替儿子掩盖罪行,倚权仗势,逼人作伪,行杀人灭口之事,再加上前番那遭偷梁换柱之举,梁国公被削职夺爵,永不复用,而裴氏一族也跟着受了牵连,被贬为庶民,三代之内不得入仕为官。一朝之间,旧日煊赫的梁国公府落得了这步田地,不能不叫人唏嘘。

至于建阳侯,虽说姜家是这桩案子的受害者,但因着殴打同僚的过失,建阳侯被罚了半年俸禄,贬做了江阳郡郡守。

“砰砰~~”

突的两声响,看过奏本的张氏跪趴在地,重重地磕起了头。

“殿下,茂儿他是年少无知,识不得深浅,这才犯下大错的,殿下您就宽恕他这一回吧!”

呼天喊地撒泼不好使,张氏换了策略,开始哀求了。

她倒是没为儿子梁国公和整个裴氏求情,只为孙子裴茂哀告,实是因为她对裴茂这个孙子疼宠得紧,简直可以说是溺爱如命。

“年少无知?”元玥满眼讽刺地看着张氏,“本宫要没记错,裴茂都及冠好几年了吧,一个二十大几的人了,哪来的什么年少无知?”

元玥的话,叫求情的张氏愣了那么一下。

然后,她装作没听见一般,继续哭天抹泪地叫着:“殿下啊,茂儿这孩子他打小就没吃过苦遭过罪,若是流放去了那苦寒之地,等于是要了他的命啊,求殿下您发发慈悲,给他一条活路吧!”

“够了!”张氏嚎丧一般的声音实在是叫人厌烦透了,元玥说话的声调都跟着冷锐了好几分,“说什么没吃过苦遭过罪,怎么,就你那纨绔浪荡的宝贝孙子金贵,别人家的女儿便活该着被糟践吗?”

元玥透着怒气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着,若不在摄政之位,不论朝廷法度,她实是觉着裴茂这样的败类直接宰了都不为过。

殿外,递了帖子入宫求见的秦莹一脚刚踏进宣明门,远远地就听见了西偏殿里传出来的声音,不由地顿了顿脚步。

看向身边前来迎她的兰黛,秦莹忍不住问道:“殿下这是——因何动了怒?”

被秦莹这么一问,兰黛朝西偏殿看了一眼,语气不无嫌恶道:“裴家那位太夫人正搁殿下跟前撒泼呢!”

“裴家?”秦莹愣了一愣,在脑子里反应了一会儿之后,猜测着问,“梁国公裴家?”

“如今已不是什么梁国公了。”

“啊?”

“裴家被削了爵,贬为庶民了。”

两人边着说话,边继续朝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