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笙哥儿,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帮我倒杯水。”

昏暗的屋内,恶臭的床榻,躺着一名双鬓白发,面容苍老的妇人。

而她面前,站着一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当朝最年轻的首辅顾嵘笙。

他官袍加身,头顶戴着乌纱帽,英俊的脸庞阴沉冷漠,眼底泛着浓浓的厌恶。

在床榻上的妇人谢氏朝他伸手过来,他往后一退,道:“母亲,我成了燕国最年轻的首辅了,你看,我这一身官袍好看吗?”

谢知央这才看清养子身上的朝服是紫色的,胸口绣着瑞兽腾云图,很是风光得意。

“你升职了,那你二舅舅他……”那是她的二哥,若养子成了首辅,那带着养子入仕途的二哥是不是……

“舅舅他下狱了。”

“什么?”谢知央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挣扎着想要坐床榻爬起来,可是她身子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先前伺候她的丫鬟婆子,全都莫名的消失了,她身边没有可用之人,有一顿吃饿一顿,已许久没与母族的几个哥哥联系,养子也有半年没踏入她的院子。

她从世家贵女,到永宁侯府的宗妇,从一路风光到如今败落,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切是谁所为,只是,她不敢往坏处想。

顾嵘笙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靠着她娘家父兄帮助,踏入仕途。

他不该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我把二舅舅贪腐的证据,送进他的书房,又买通了谢家的人,作为人证,当堂指证二舅舅的恶行,皇上大怒,将二舅舅搁置收监,哦,对了,大舅舅在西关失职,害死了太子,文武百官要皇上追责太子之死,今日一早,命我带兵去谢府抄家。”

“你……”谢知央只觉得浑身冰冷,看着眼前曾经最亲近的养子,失声怒道:“你为何要害你二舅舅?”

“不对。”顾嵘笙解释道:“太子也是我设计杀死的,我是梁王殿下的人,谁让谢家的人不肯支持梁王上位呢,那只好让太子去死,顺便铲除你谢家,往后,再也没有人可以左右我做什么,我最讨厌你们这些谢家人,仗着一点养恩,就控制我的人生!”

“顾嵘笙!”谢知央失声怒吼:“如果没有我谢知央,我谢家人,你什么都不是,你不过是我从街边捡回来的乞儿!”

“你蠢不蠢。”顾嵘笙冷笑了一声:“那都是曾祖母设计好的,我原就是顾家的血脉,你看看,我身后的人是谁?”

谢知央瞪大双眼,望向从房门走入的两道身影。

她一眼就认出了亡故十五年的丈夫顾谦,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他与她印象中的少年将军相差无几,若说变化,那便是这个男人变得更加沉稳了。

而他手里牵着年纪四十出头的妇人,她被娇养的气色红润,身材丰盈,面容姣好,站在那个男人身边,满脸笑意的看着她谢知央:“姐姐,终于有机会,站在你面前了。”

“你们……”谢知央目光落在自己的丈夫身上,他明明在二十多年前,就战死在西关了:“你没死?”

顾谦表情淡淡,不乐意和她讲话,满脸厌恶与嫌弃。

而他身旁的女人梁氏,声音柔柔的说:“是我救了谦哥哥一命,才让谦哥哥逃过那一劫难,和我生下了嵘笙,还要多谢姐姐,这么多年教养我和夫君的孩子。”

“你和你夫君的孩子?”谢知央感觉自己的认知一次次被刷新了,在三人的身上来回看了好几遍,这才反应过来,手指颤抖的指着他们:“你是说,顾嵘笙是你们的儿子?!”

“是呀,姐姐,这可是我们顾家唯一的血脉,姐姐,辛苦你了。”梁婉知有模有样的向她行礼。

谢知央气到吐血,愤怒的咆哮:“顾谦,我为你守寡了二十一年,你一直外面,和这个外室女逍遥快活,却将你们的孽子送到我名下,让我收他为嫡长子,他配吗,他配吗,你们这群骗子,顾嵘笙他就是一个外室子,他不配做……”

“住口。”顾嵘笙一脚踹在谢知央的胸口。

谢知央身子狠狠撞在墙上,不停的吐着鲜血。

顾谦冷冷的看了一眼谢知央,道:“嵘笙,你好好送送你嫡母,皇上已经下旨流放谢家全族,谢知央也该上路了。”

说完,顾谦就拉着梁婉知的手,走出院子。

背后传来了谢知央不甘的怒吼:“顾谦,你会不得好死,你害我,你害了我一生,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哧”一声,火势很快包围玉翡阁,没一会儿,谢知央的声音随着烈火的吞噬消失了。

……

“咚!”头部的撞击声,把谢知央从那么死亡的深渊中拉拢了回来。

她睁开双眼,竟回到了二十年前。

眼前的花容和豆蔻,都是十七八岁的模样。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竟然重生了。

“天呐,那个孩子太可怜了。”

马车外,传来了妇人的声音。

豆蔻先掀开帘子往外看,车夫在外面禀报道:“夫人,有个六岁的乞儿突然冲出来,好像晕倒了。”

一样的情景,连车夫说的每一个字,都和前世一模一样。

马车外面的那个孩子,就是顾嵘笙。

她怎么都没想到,看起来弱小可怜的小乞儿,竟是顾谦与外面的女人所生的种。

难怪当初老夫人要把一个乞丐过继到她名下,让她按嫡子教养他,原来竟是这样的门道。

算一算顾嵘笙的年纪,在她嫁入永宁侯府之前,顾谦就让外面的女儿怀上了孩子。

那永宁侯府就是骗婚。

……

“夫人,怎么办?”

花容的声音,让谢知央回过神来。

“送去旁边的药铺,好好查看。”

谢知央只是往那孩子身上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可是,身边的豆蔻却把帘子掀的大大的,说话声音也很大,巴不得外面老百姓都听到,用舆论引导谢知央:“夫人,何不将那孩子带回我们永宁侯府医治,奴婢看他衣服破烂,定是个孤苦无依的乞儿。”

豆蔻是老夫人的眼线,她说的每一句话,怕都是老夫人指导。

谢知央神色未动,声音温婉刚好外面围观的人能听见:“他衣服虽是破,却仔细缝补过,衣裳整洁,孩子面容肤色圆润泛红,不像孤苦无依的乞儿,我们侯府随随便便就将人家的孩子抱走,若他家人寻无可寻,该是要急坏孩子的亲人,花容留在孩子身边,等孩子的亲人寻来,如若这孩子当真没有家人了,你便带他去衙门,由官老爷安排,万没有在街上随随便便抱走别人家孩子的道理。”

她倒要看看,这一世她不将孩子抱回侯府医治,侯府那些人和顾谦该要如何处理。

“是,夫人。”花容回道。

豆蔻急眼了,夫人怎么没按老夫人预定的方向把孩子带回侯府,夫人一向菩萨心肠的啊。

豆蔻心里急,却不敢再多说什么,便放下帘子。

而豆蔻刚放下帘子的瞬间,谢知央就看到对面的巷子,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下意识的看向对面的男子,顿时呼吸一紧……

是他。

前世的太子,如今还只是七皇子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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