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七日后,我自己去了于家退婚,于希直听了我的来意,甚至没有派人去请于家父母,直接拽着我去了他的院子,眉目沉沉:“理由?”

“我想去黄州找星池,又不想耽误你,便只能退婚。”

他脸色稍微好看了点:“不冲突,即便是婚后,我也不会介意你外任黄州的。”

“我介意,”我语气平静,“而且,我的外任申请被驳回了很多次,是于伯伯的授意吧。”

他眉头一皱:“抱歉,我不知道,他们不该擅自插手你的事,这事我会解决。”

“还有,”我捏紧了生辰帖,指尖都隐隐泛白,“廷臣哥哥,我没有告诉过你吧,星池是我弄丢的。六年前的花朝夜,是我执意带她出门,结果,我买个花灯的功夫,就一转身,她就消失无踪了。

“她还在不知名的地方受苦,我这个罪魁祸首,怎么可以心安理得嫁给如意郎君,开启新生活?”

我最后摩挲了一下生辰帖,双手递过去:“廷臣哥哥,退婚吧。”

即便是深思熟虑过后才做出的决定,说出这句话还是耗费了我全身的力气。

肃杀秋风拂过,枝头黄叶啪嗒落下,打破令人窒息的沉寂。

于希直的眸子映着秋水的波澜,殊无笑意,可他的声音还是温和的:“婚期延后,我可以等,等星池归家,等你首肯。”

“星池归期无定,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凉凉笑了:“是我自己愿意的,十年,二十年,一辈子,我都等。反正你也不嫁别人,非要退婚作甚。”

我……无法反驳。

婚没退成,调令却很快下来了。

也不知于希直怎么和于家父母和我爹娘谈的,他们齐齐来城外送我上任,脸上也没什么怒容,只一个劲儿叮嘱我万事小心。

他们说完,便都背身到一边,将最后的话别时刻留给我和于希直。

我有点无颜面对,低头瞧着脚尖,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把一个食盒塞到我手里,淡淡道:“冠春园的桂花芡实糕,路上带着吃。”

“谢谢,”我顿了顿,问,“你和他们说了什么,怎么个个都同意了。”

他瞥我一眼,答:“我说大丈夫只患功名不立,何患无妻?我要考上进士,再风光迎娶你。下一次春闱,是三年后,这三年,你安心找人。”

抓着食盒的手紧了紧。

“好了,”他笑笑,“上马吧,别耽搁行程。”

我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奔出老远,一回头,还是能看到他遥遥立着,翘首目送我。

皇天不负有心人,调任黄州的第四年,我在缉捕凶嫌时遇到了于希直,又在他的帮助下找到了星池。

第二日,我去了潜龙卫庐州分部,在暗狱呆了一个时辰,就拿到了口供和书证,将凶嫌定成了凶犯。

公事办妥,我请同僚帮忙把人押送黄州移交有司,而我要请假回南都一趟。

调任黄州分部四年来,我从未休沐,同僚们颇感意外,随即拍着胸脯保证包在他们身上,让我安心回去探亲。

于希直北赴黄州上任,而我要送星池归家,相聚不过两日,又要分道扬镳。

想起昨夜的不欢而散,我敲敲马车外壁,叮嘱:“廷臣哥哥,你要记得按时服药。”

车内无声无息。

赶车的引泉轻飘飘看了我一眼,谨守他昨夜定下的规矩,锯嘴葫芦般一言不发,不掺和我们的事。

我想了想,又说:“下个月我就回黄州了,到时再来看你。”

车内无人应答。

我叹了口气,声音愈发低了,气弱道:“我走了,你一路小心。”

引泉扬鞭,马车粼粼,风卷车帘,露出一双黑眸。

只一瞬,车帘被牢牢拉住,隔绝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