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欠我的。”
付卿尘一边轻飘飘道,一边从身上扯下一样东西,伸手递给我。
是我当年送给他的,那个有点丑兮兮的香囊。
将定情信物退回给我,其意义不言而喻。
玉嫣然在付卿尘背后闪出来,得意洋洋伸出手:“那这镯子,就辛苦宋姑娘为我戴上了。”
我沉默着褪去手腕上的玉镯,递过去,却在碰到玉嫣然指尖时猛地用力松手,将镯子砸到地上。
玉镯顷刻之间粉碎。
玉嫣然惊呼出声。
付卿尘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宋欢意,你这是干什么?”
我似笑非笑看着他:
“爹爹从前教我,别人的东西,不仅不能要,还要远远地扔开,免得碍眼。”
玉嫣然气得胸膛起伏:“宋欢意,你一个罪臣之女,敢如此出言不逊,不想活了吗?”
付卿尘搂住她安抚地拍了拍:“罢了,阿然,咱们不与她一般见识,往后,我为你寻遍世上最好的玉。”
玉嫣然这才又恢复了神色,狠狠瞪了我一眼,挥袖而去。
我独自站在门内,望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终于忍不住眼泪,跪在门边嚎啕大哭。
刚才我假意为玉嫣然戴上玉镯时,看到了她的手。
十指白润,宛如青葱。
而我的手,已经细纹遍布,手指带着点点黑色的疤痕。
那是无数个夜里,我坐在付卿尘身边刺绣,偶尔不小心失手扎出的血印。
当时付卿尘心疼地抚摸,问我:“痛吗?”
我只是摇头:“没关系,小伤而已,不会留疤。”
再细的针也是铁棍磨成,怎会不痛?
第二天一早,付卿尘与玉嫣然订婚的事就几乎传遍了大街小巷。
同样传遍的,还有前几年被满门查抄的宋家嫡女被抛弃的消息。
连我出门买菜,周围人都免不了窃窃私语,投来的目光带着怜悯同情。
我曾期许付卿尘入朝为官为我爹平冤昭雪,可笑却等来他即将娶玉嫣然进门的消息。
作为宋家嫡女,以前爹娘教我的礼节犹记,我要的,从来是世间稀罕之物。
付卿尘本是一株野草,在我的爱养育下变成金光闪闪的君子,如今又变成一滩烂泥。
我把当初付卿尘留下的书籍衣物全部收拾起来典当,全当这几年的真心喂了狗。只留几件衣物,准备带阿娘连夜出城,赶去江南。
唯独临行之时,望见那香囊的时候愣了神。
此物除了我对付卿尘一片痴心,还有一件唯我两人知道的小事。
那是付卿尘第一次去赶考时,我逗他,倘若考中到别处当官,会不会忘了我。
第二天,他为我留下了一张纸条。
字迹端正,力透纸背。
“与君远相知,不道云海深。”
后来付卿尘落榜,我家中遭遇变故,我把这纸条也一并塞入香囊,只为时刻记得,哪怕苍山洱海,此情不变。
罢了。
我把香囊随手扔进火盆,大火很快吞噬布料。
坚玉已碎,又何谈纸短情长。
江南是阿娘的故乡,爹爹在的时候,阿娘最爱讲她年轻时在桥边遇到被朝廷派去治水的爹爹的故事,讲到最后,总是叹一口气。
“不知何时能回家。”
我们回家。
我坐在马车上搂住已经瘦弱不堪的阿娘。
我马上就带您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