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打

“啪啪……啪啪……让你偷懒……懒骨头……”

耳边是骂骂咧咧的声音,伴随着雨点似的密集的巴掌一下紧挨着一下的砸向夏芯后背。

“疼疼疼……疼死了……谁……哪个王八蛋打本姑娘……”夏芯蹲在地上抱头尖叫,她不就睡个午觉吗,招谁惹谁了,下这么重的狠手。

“我让你疼,起来,皮痒了是吧,又想耍懒,再不去干活,我扒了你的皮。”

背上的巴掌还在继续,疼,钻心的疼。

夏芯怒了,啥人呐,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人,她忍着疼,站起来转过身子。

我去,打她的居然是个妇人!

妇人?

这老妇人身材精瘦,花白头发拢到脑后挽成一小坨儿,用黑色网兜兜住,额前还有凌乱的散发,脸上皱纹一摞摞,跟枯树皮似的,吊三角眼,眼底凶狠中带着精光,颧骨很高,一脸刻薄相,一张长满裂纹的嘴开开合合,吐出口的没一句好话,咒骂间还能隐约看到那满嘴的黑牙。

关键是,夏芯被打的实在太疼了,双手猛地向前一推:“你谁呀,凭什么打我!”

她确定以及肯定从来没见过这位老妇人,也根本不认识她!

老妇人眼诧异一瞪,根本没料到会被推,一时不察,身体向后倒去,结结实实的摔了**蹲儿。

夏芯这一推不要紧,跟捅了蚂蜂窝似得,老妇人“哇”的一声盘腿儿坐在地上,双手拍着大腿膀子嚎哭起来:“我不活了,夏芯,你个死妮子,你竟然推我,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就这么对娘的?”

“街坊邻居们,快过来看看呀,夏芯这个死妮子翅膀硬了,学会打她娘了……”

“哎,你你你怎么这样!”夏芯无语,这人怎么不讲理呀,“你赶紧起来,明明是你先打我,我才正当防卫的。”

妇人根本不听,只一个劲儿的嚷嚷:“不得了了,夏芯打她娘啦……街坊邻居们快来看看吧……”

夏芯:“……”泼妇!

在老夫人撒泼耍无赖的功夫,夏芯这才注意到哪里不对劲儿,

先是她的手,怎么粗糙成这样,又黑又枯,鸡爪似的,指甲盖儿里藏着的黑乎乎的污垢,脏死了!

抬头环视一圈,这这这……哪?

低矮的土坯房、土坯墙、石头垒的猪窝,鸡窝,墙角放的锄头、铁锨、耙子……漫天飞舞的蚊子、苍蝇……

刚才只顾着看打她的人长啥样儿了,这会儿再看,这名老妇人的穿着打扮十分特别,嗯……特别土,上身一件灰色的偏襟褂子,下面一条黑色的脏兮兮的泛着污光的裤子,如果她没看错,裤腰上束的应该是一根用破布条碾成的细绳子裤腰带。

老妇人的这身打扮,这让夏芯瞬间想到了已经过世的奶奶,在她的印象中,好像奶奶总是这身行头,坐在炕头上,边纳鞋底儿边给她唱些小曲儿。

蒙了,蒙了,夏芯彻底蒙了,啥情况?她不是应该在干净且明亮的宿舍睡午觉吗?怎么现在在这?这是哪?

不知何时,土坯墙头上聚满了人,或笑或摇头叹息,对着她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看那傻子,又犯病了,嘻嘻嘻……”

“真是个傻子,自个娘都打。”

“起来吧,桂花,跟个傻子计较啥?”

“哎,多好的姑娘,怎么会是个傻子,可惜了!咋四六不认人呢!”

“……”

不用说,这些人都是被地上那老妇人的干嚎声招来的。

夏芯觉得此刻自个就像动物园被围观的猴子,被你一言我一语的吐沫星子淹着,再加上地上那位惊天地泣鬼神的鬼哭狼嚎,吵的她脑门子疼。

“啊……”痛苦的**一声,她再次抱头蹲在地上,这次不是被打的,而是头疼的实在站不住了,整个脑袋好似被斧头劈开了两半儿,晕倒之前脑海中像是被倒灌了洪水般,强行植入了很多信息。

怪不得,刚才隐约听到很多人叫她傻子。

她魂穿了,从2020年穿到了1979年的一个叫土凹村的地方,属于D国。

所以说,她现在站在了D国40年前的土地上。

所以说,她从一个如花似玉、含苞待放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集智慧与美貌于一身的重点大学的妙龄大学生,连给个过渡机会都没,直接成了一个傻子。

傻子呀!原主竟是个傻子。

是的,还是傻得不透气的那种,而且跟她同名同姓,这该死的猿粪!

坐在地上撒泼的那位是她的养母,李桂花,养父夏石头在地里干活,所以没有参与此次纷争。

夏芯还有个弟弟夏富,是养父母亲生儿子,整日里好吃懒做,招猫逗狗、不务正业,闯了祸端后,李桂花和夏石头只得跟在**后头收拾烂摊子,李桂花这张一说话就能噎死人的厉嘴,估摸着就是常年为夏富善后练出来的。

李桂花家总共有4亩田地,可想而知,一个是亲生的,一个是在路上捡的傻闺女,夏家夫妇心偏到了茄子地。但凡手里有一毛钱都会紧着儿子花,家里油瓶倒了,夏富看都懒得看一眼,别说扶了。

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骗着夏芯干,否则非打即骂。

夏芯是个傻子,被这对儿黑心夫妇愣是当成糙汉子使唤,训练成了一个只会干活的机器。

不用想,4亩地,都落到了夏芯头上,夏父在离家几十里地的黑煤窑干活儿,平时不经常回来,但有时农忙抢收啥的,也会下地帮忙。

而夏母这样的,腿脚不利索,更多的留在家里当“总指挥”,光动嘴皮子指挥人干的那种。

准确说指挥夏芯干!

这样一来,下地种庄稼、拔草、捉虫、回家做饭、喂猪、喂鸡……都成了夏芯的活儿。

今日夏母为什么打夏芯来着?

夏芯从记忆中提取出这一段,原来夏芯虽18岁了,但发育晚,头次来月经,傻愣愣的不知咋回事,只觉肚子疼,正赶上夏母又让她下地干活,喊了半天,没音儿,见她捂着肚子蹲在墙角,以为她要偷懒,习惯性的抬了手。

怪不得,墙头上那些人指着夏芯笑,骂她傻子,在原主19年的岁月里,李桂花这个不合格的养母,从来没教过夏芯啥是月经,女孩子月经期要用上哪些东西?她没这个常识,可不就糊了一**血。

“桂花,赶紧起来看看娃儿吧,娃儿看着不对劲嘞。”

“是呀是呀,来月信儿了,李桂花,你也忒黑心了,放娃一天假吧。”

“李桂花,还有良心没?娃都这样了,还让她干活。”

“娃都这么大了,还不知道咋回事儿,定是李桂华平日里没教过”

“……”

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一开始被李桂花的嚎哭迷惑了眼儿,但夏芯一站起身子,同为女人,也都知道了咋回事,画风一转,个个开始数落起李桂花。

李桂花眸光一闪,暗道失算了,因着经常打骂夏芯这个傻子,还有夏福也不争气,闹的她们老两口在村里的名声很不好。

刚才这个傻子不知抽什么风推了她一把,她将计就计,演了这么一出,故意将坊邻居都招来,就是要让大家看看,瞧,这傻子都打娘了,她教训她是应该的,她李桂花根本不像邻居们平日里传的那样刻薄,根儿都在傻子身上,也好正正自己的名声。

谁知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傻子竟然来月经了,还弄得这么狼狈,全被大家看了去,这下好了,好名声没挣来,她又落了个养女身子都不舒服了,她还逼着她干活的恶名。

李桂花听着墙头上传来的数落声,脸都绿了,一骨碌爬起来:“滚滚滚,看啥看,各回各家去,有什么好看的。”

而这边,夏芯植入了原主记忆后头一歪,晕倒在了地上,要不,来个月经被围观,丢死个人了。

……

3个小时后,夏芯睁开双眼,入目的仍是黑乎乎的墙壁,身下木板床硬的要死,连个褥子都没有,只铺了一床脏的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床单。

失望……失望极了。

怎么还在土凹村!多希望这一切都是梦!

“醒了?”李桂花刻薄的声音响起,“醒了就赶紧起床给别人腾地儿,咱家没钱给你看这娇气病。”

夏芯头疼、肚子疼、后背疼,哪哪都疼,对李桂花的叨叨,从心底里厌烦。

又怕多说多错,漏了馅儿,她并不应答,反正她是个傻子,不应答才正常。

就在此时,一道温和的男性老者声音插了进来:“李桂花,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善待点吧!”

“夏医生,别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我怎么不善待她了,能把这么个傻子养大已经不错了。”

“可,你看孩子……”

夏医生一句话都还没说全乎,就被李桂花给怼了回去,顺带着把心中算计也说了出来。

“奥,对了,既然夏医生说道了善待她,我们都是沾亲带故的,夏医生你也算是夏芯的长辈了,今日这看病的钱,要不就省了吧。”

“你啊……算了算了……赶紧带着夏芯回去吧。”

土凹村,百分之九十五的村民姓夏,都是一个老祖宗的后代。

夏医生作为村上唯一的一位赤脚医生,对夏芯家里情况很了解,李桂花就这性子:爱占便宜、会算计。

要硬说他们沾亲带故也没错,可早出五福了,能亲到哪去,夏医生给人看病也是为了补贴家用,现在大家日子都穷,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儿花,一片止痛药也很金贵的,所以,李桂花这个要求是相当的胡搅蛮缠,耍懒的很。

但夏医生又望了眼病床上死气沉沉的蜷缩成一团的夏芯,都这么大了,小姑娘每月里的那点事儿都不清楚,摊上这么个养母,可怜啊!心里升了恻隐之心,算了,诊费不要就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