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别说,我老家那边就有个做饭煤气爆炸的,全身烧伤80%,在ICU住了整整两个月,植皮都没几块好皮……”
放置在耳朵上方的手掌倏然施加了一点儿的力道,将所有的聊天声隔绝。
闻九岚眼眸沉沉,“师傅,还走得了吗?”
正兴致勃勃聊天的司机收回了撑在窗户上的手臂,往前看了一眼,“交警已经过来疏通了,再等会儿吧。你们赶飞机是不是,我等会儿快点走。”
闻九岚没否认,只点点头。
聊天的话头被闻九岚打断,司机也没强求继续,而是换了个人开始唠,“小伙子,你女朋友被吓得不轻啊?”
戚幼眠的指尖攥紧了闻九岚内里的毛衣,略有些粗糙的面料摩擦着柔嫩掌心。
因为开着车窗,有火焰燃烧后的浓烟随着风吹而飘逸进来,带来燃烧后独有的焦味。
让戚幼眠拧着眉,恨不能把自己的整张脸都贴到闻九岚怀中。
少年安抚性的摸了摸戚幼眠的脑袋,和司机说话的声音很淡,并不打算理会司机的问话。
“前面疏通了,赶紧走吧。”
司机讨了个没趣,悻悻的踩了油门。
“麻烦将窗户关一下。”闻九岚又道。
车辆缓缓驶过那辆起火的货车旁,随着车窗的上升,灼热热浪被挡在了车身之外。
就算明火已经被消防车的强劲水流扑灭了,这一圈的热潮还是不容忽视。
闻九岚的目光淡淡的扫过那辆货车残骸,漠然的转回了眼。
皮肤下的血管好像在突突跳动,全身隐隐泛着精神性的疼痛。
仿佛只需要伸手轻轻一触碰,就会有结痂的大块破损肌肤掉落。
“……全身烧伤,很疼吧。”怀中传来一道细弱的嗓音。
闻九岚垂眸看去,和小姑娘对上了视线。
雪白肌肤上,眼尾的红格外惹眼,尤其是黑白分明眸中慢慢凝结出的晶莹泪珠,只消眼睫轻轻一颤,就会顺着脸颊弧度落下。
她红着眼紧紧盯着闻九岚,但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个人,眼神有些缥缈。
嗓音中也带着一点儿哽咽鼻音。
闻九岚凝视着那缓缓滑落的泪珠,轻叹了一口气。
“不哭了。”
不疼是不可能的。
换药、植皮时,每每都要将已经勉强结痂的皮肤撕裂开来,止疼针又不能常常打,时常要紧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才能强行忍过那一阵疼痛。
可心里有着盼望和庆幸,便也没那么难熬了。
戚幼眠凝视着少年线条锋锐的脸侧,明知道面前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但自心底涌起的难过却是一阵接着一阵,将她整个人都吞没。
她难以自持的抬起了手臂,环住了少年的脖颈,将脸颊极尽紧密的贴了上去。
滚烫的泪珠滑落,打湿了少年坚实的肌理。
“闻九岚……”她小声的叫着,眼泪络绎不绝。
闻九岚的手掌放置在小姑娘后脖颈的位置,五指不轻不重的揉捏着,嗓音低低,带着全然的安抚和温柔,“我在。”
戚幼眠叫了多少声他的名字,闻九岚就应了多少声。
自始至终,没有一点儿的不耐烦。
等到轿车终于开到了机场外围的临时停车点时,勉强恢复了情绪的戚幼眠先一步下了车。
闻九岚正准备下车,就听前座的司机笑呵呵道,“小姑娘哭得这么惨,是不是要送你走,不得不异地恋啊?你女朋友真爱你,小伙子可要好好珍惜啊。”
少年冷锐感十足的眉眼微微放柔。
他没有多解释说明,只沉声道,“我会的。”
在车上流了十几分钟的眼泪,戚幼眠的眼皮本来就薄,这会儿更是红通通的,眼眸也仍旧湿润无比,一看就是刚痛哭过一场。
她想到刚刚的失态就有些尴尬,看着少年关上轿车门,撩了把耳旁垂落的发丝,小声道,“不好意思啊闻九岚,我刚刚……”
“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闻九岚先一步打断了戚幼眠的话,指尖在小姑娘红肿的眼皮上轻轻碰过,神色中有几分无奈,“都哭肿了。”
戚幼眠一时也想不到什么说辞,只能含糊的点头应声。
他们往机场的大厅中走着,闻九岚看了眼上方悬挂的大屏幕,“还有半个小时飞机才到,你在这坐会儿。”
戚幼眠被他摁着肩膀坐了下来,有些茫然的看着少年四下张望了几眼,然后跑开。
脚步迈得急促又大步,背影如风,一下就融进了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
戚幼眠坐在椅子上,轻轻**着自己的眼皮,试图让眼皮消消肿——不然等会儿可怎么见老师还有父母啊。
没等一会儿,耳旁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戚幼眠敏锐的抬头看去,就看到了小跑回来的闻九岚。
少年人的手上不知道拿了什么,喘息轻微,很快的在戚幼眠面前蹲了下来。
他身高腿长的,努力为两条大长腿调整好合适的姿势蹲下,然后对着戚幼眠举起了手上的东西。
“老冰棍,给你敷一敷眼睛,有助于消肿。”
戚幼眠确实是急需眼皮消肿,便顺着闻九岚的指挥,微微扬起了头,闭紧了双眼。
只听面前窸窸窣窣一小会儿,一块柔软单薄的毛巾就贴到了自己发红发肿的眼皮之上。
原本有些热烫的薄薄眼皮如逢甘霖,**辣的疼痛得以大幅度缓解。
“怕冰棍直接放上去太冷,我还买了一块新毛巾,这样是不是好一点?”男生的声音温和无比,放得柔且轻,像是在哄一个刚结束哭闹的小孩儿。
戚幼眠的下巴被温柔又不失力道的微微抬着,只能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酸涩的眼皮被施加了不轻不重的力道,柔软毛巾带着凉丝丝但不会太冰的温度,在眼皮上缓慢游走。
闻九岚很有耐心,结结实实的敷了二十分钟,才将毛巾拿走。
戚幼眠下意识的睁开眼,有些迟钝的眨了眨眼。
就见身前半跪了二十分钟没有一点儿不耐烦的少年,唇角微弯,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容。
“好多了,已经看不太出来眼睛肿,我们幼眠可以放心了。”
戚幼眠怔怔的看着少年脸上放松的笑容。
念着她的名字时,那低哑的声音也缱绻无比。
只觉得胸腔中心脏砰砰作响,一时间快得失去了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