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什么?你说珂儿竟不是我的孩子?”

海云舒垂死病中撑起身:“不可能!”

病榻前,程子枫冷眼相向:“自你生病卧床,珂儿可侍奉过一次汤药?”

没有。

“他可向你请过一次安?”

亦没有。

程子枫冷笑:“连他都厌弃了你。”

白师师撩开碎发,挽上程子枫的胳膊,媚然一笑:“姐姐,珂儿不会来了。妹妹还没来得及谢姐姐,替我养出了个探花郎好儿子。”

“你说什么?”

白师师掩着樱桃小口,笑魇道:“十八年前,我与姐姐同日分娩,侯爷不过略施小计,就让我们孩子成了嫡子,受阖府之尊,袭东昌侯爵......”

狸猫换太子。

好一招骗人的把戏。

她竟被这负心人蒙在鼓里诓了这么多年。

珂儿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资质又平庸,性子也贪玩,是海云舒夏日里陪着,寒冬里暖着,才将这孩子供了出来。

数月前放皇榜,珂儿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如此荣耀,旁人都道海云舒这做母亲的总算是苦尽甘来。

可此时程子枫却与白师师那贱人在她病床前耳鬓厮磨,耀武扬威。

自己含辛茹苦十余载,他们怎么能说珂儿不是她的孩子?

“那我的孩子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怎么样姐姐应该知道啊,琮儿,你当初不是挺护着他的吗?”

海云舒脑袋嗡得炸裂,一阵寒气自后背窜上天灵盖。

琮儿是白师师所出,自小乖巧可爱,讨人喜欢。侯府里也常有人议论,说这白沧斋的庶子要比主母的嫡子还聪慧伶俐。

海云舒总以为白师师是对儿子寄予厚望,才一直严加管教。

但凡琮儿有一点小错,白师师就言语辱骂,次次都往死里打。

她总爱说什么庶子不能僭越嫡子,要罚琮儿跪宗祠,逼他干脏活累活,只给他吃剩菜泔水。可怜琮儿小小年纪,浑身上下竟没一处好皮肉。

每次都是海云舒让下人送去热饭,免了责罚,上了药,白师师才肯罢休。

直到有一次,琮儿不小心碰碎了珂儿家传的玉佩。

白师师一怒之下,竟用带刺的藤条,生生打死了琮儿!

闹出人命,本是要报官的。

又是婆母出面,说侯府正处于多事之秋,不可再添事端。

这才保下了白师师一命。

如今想想,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们一家老小合起伙来,将她玩弄于鼓掌之中。

她明明被卖了,由着他们吃干抹净,还替他们数钱!

海云舒瞧着这对儿狗男女,眼睛快撑出血:“程子枫!琮儿可是你的亲骨肉,虎毒还不食子,你这么残害他,你丧尽天良!”

程子枫一把将她推倒在病榻,语出惊人。

“什么亲骨肉?海云舒,你真当那晚是我跟你圆的房吗?你这榆木疙瘩,全然不懂闺阁情趣,与你多待一刻我都觉得恶心,怎还愿意碰你?

“那晚,你醉酒与人厮混,失贞失德,本该丢去浸猪笼。是念在你舍了嫁妆帮侯府的份儿上,才没将你送交官府。

“难道我还会替那野男人养孩子?会让这野种做东昌侯府的世子?”

无后,迎妾,换子,夺爵,往事种种......

只怕连她醉酒失贞,也全在他们算计之中。

海云舒笑得癫狂:“好啊,你们俩一个狼心,一个狗肺,倒是天底下绝然的一对儿。”

“这休书你究竟签不签!”

“想让我给这贱人腾位置,做梦!程子枫,你要敢休我,海家的钱,你一个子儿也别想碰。”

海云舒出身商籍,之所以能嫁到侯府来,是有缘由的。

当年,东昌侯府奉旨打理皇庄,闹出如山似海的亏空,被皇上查封了家产。

是海家被侯府的花言巧语蒙骗,不惜毁了和江家的婚约,让海云舒带着十里红妆,填了夫家的亏空,救侯府于水火。

再后来,程子枫阵前投敌。

又是海云舒上下使钱,疏通关系,这才保住了一家老小的性命。

兔死狗烹,如今侯府家大业大,子嗣前程正好,哪里还想的起她昔日的苦劳。

“程子枫,你和贱人如此欺我辱我,真当我海家无人了吗?”

他则杀人诛心:“你还不知道呢,我那老岳丈已经被新帝下旨,问斩抄家了。

“全家三十二口,一个不留。万贯家财,悉数充公。”

程子枫此时丑态毕露,全然忘了自己曾经在海家摇尾乞怜的模样。

一夜之间,海云舒失去了孩子,失去父母兄弟。

这些年的付出,换来的是病榻前一纸薄薄的休书,是菜市口上一颗颗血淋淋的头颅!

叫她如何不恨?

胸中郁结,一口鲜血喷出,海云舒登时昏死过去。

程子枫早已厌恶至极:“来人,把这贼妇扔去乱葬岗。”

隆冬,大雪封山。

海云舒被人用破草席一卷,丢在了城外的乱葬岗。

海云舒仿佛看见那两人笑得弯下了腰,还边笑边说:“看见没,那坟堆儿就是你的好儿子。”

小小的坟包上杂草丛生,孤零零的。

一块风化的石碑,年久失修,上面模糊地刻着——爱子程琮之墓。

原来,这里埋着的,才是她的亲生骨肉!

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海云舒用尽全力,拖着断腿残肢,一寸一寸爬到那座墓碑前。

她被白师师灌了哑药,说不了囫囵话,只能一字一字地哽咽:“琮儿,母亲......来晚了......”

颤巍巍地手伸向墓碑,却在触及的前一刻,生生断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