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娘子,来生再见了

“叩首。”

“拜。”

寒冬腊月,苏妤跪在结着冰的地面上头,骨头缝都是冷的,牙齿上下地打颤。

“拜。”

苏妤向下叩首,额头触碰到冰冷的地面,也不知是不是磕头的方向不对,那一瞬间,她莫名地恍惚一下。

再次抬头时,她眼睛里面满是惊讶、震惊、不敢置信。

她还沉浸在侯府黑暗、肮脏、狭小的地牢里,刑具更替在她的身上使用,肉被一片片割下来,她撕心裂肺的惨叫,痛不欲生地忍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后,她的脖子被人攥住,窒息,无法呼吸了……

“大娘子,祈福是不能中断的,你只有诚心祈祷,小侯爷方可转危为安!”

苏妤从痛苦的记忆中剥离,抬头看着对面,那里立着一位正在撒着祈福符纸的道士,视线挪移,扫视一圈。

这里是……

玉真观?

她居然回来了。

回到刚嫁入侯府四年的时候。

此时,她的丈夫季泊安还是小侯爷,他去渝州治水三年未归,她效仿祖制磕头祈福叩拜,需在风刀霜剑里叩拜一千下。

她一下下的磕。

额头都磕破了,身体也被冻坏了。

当时,她一点也不觉得辛苦,只想丈夫能够平安归来。

后来,丈夫真的回来了,她的人生也渐渐地走向了黑暗……

“大嫂嫂,这点苦都吃不得,你还配当侯府的大娘子吗?!”

苏妤望向不远处的三清殿,红木的双开门敞开着一面,侯府三**季夕颜悠闲地坐在一把椅子上,身侧放置着一个炭盆,手里还抱着汤婆子,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配吗?

侯府确实不配!

她的外祖白氏一族是富可敌国的商贾,前世,有人诬陷外祖父贩卖私盐,皇上震怒,全家入狱。

她想寻门路为外祖父奔走,还未出门,侯府一家都变了脸。季泊安更是迫不及待把她关进地牢,然后,手段狠辣地虐待她、**她,只为问出藏宝图的位置。

那时她才知道,他从来没爱过她,他只爱她的钱和能力。

她被囚禁的第七日,割肉的伤口都发烂发臭了,她痛得死去活来,呼吸都困难的时候,地牢迎来了一束光,季泊安带着庶妹苏若姝来了。

“姐姐,白外祖父被五马分尸了,白舅舅被凌迟了,侄儿们被活活吊死了,我怕姐姐想白家人,就把他们的头颅留下了,算上奴仆是一百二十人,姐姐看看人全吗?”

苏若姝笑颜如花地说着,后面的奴才们送进来无数个托盘,其中放着一颗又一颗的头颅,里面有最宠爱她的外祖父,有惯着她的舅舅,疼惜她的舅母,黏着她的侄子们,还有誓死效忠白家的忠仆……

苏妤的心好似被挖掉了一块,快要不能呼吸了……

她抬头,双眼充血地死死地瞪着季泊安。

“是你做的……”

“没错,我是故意把白家贩卖私盐的账本放进书房了,只有白家灭了,广平侯府才能平步青云。”

“季泊安,你是畜生,畜生!”

季泊安薄唇抿了抿,大手攥住她纤细的脖子,刺骨的冰冷触碰她的肌肤,青筋拱起一用力。

苏妤被窒息的感觉包围了,脸被憋得青紫,眼睛鼓了出来,她要死了吗。

“告诉你个秘密吧。”不知何时,季泊安趴在她的耳畔,用冷清的声音低语,道:“当年承诺要娶你的傻小子,根本不是我。你不怨无悔、当牛做马的付出,全都给错了人。”

他,他骗她……

苏妤在窒息的边缘,眼前发黑,说不出一个字。

“黄泉路长,奈何桥深。”

“大娘子,我们来生再见了。”

季泊安温柔地在她耳边说着,伴随着一声‘咔嚓’的脆响。

她的生命终止在这一刻,无尽的恨意笼罩全身,她死不瞑目。

自从嫁入侯府以来,她便全心全意地为了侯府,她用娘家的钱补贴破烂衰败的侯府二十年,给侯府**添箱十里红妆,散千金拉拢朝臣,抬庶妹为平妻,请名师教导名下的庶子、庶女。

她扪心自问,她从未做错什么,他们为何要这样待她……

不,她错了!她识人不明,没有看出这家人的蛇蝎心肠。

是她害死了白氏全族……

已经倒下的尸体流下一行血泪,那是她没有消散的恨!

侯府!季泊安!苏若姝!她要化作厉鬼,她要啃食他们的血肉,她要把他们加注给她的苦难、伤痛、悲痛,如数奉还!

“大娘子!你不诚心祈福要出事的!出了事,你能承担罪责吗?”

“大嫂嫂,快些继续叩拜!”

苏妤的意识回归,耳边还盘旋着道士和季夕颜的催促声,她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抬起自己年轻且没有冻疮的双手瞧看着。

原以为会变成厉鬼,没想到老天爷开眼,居然让她回到了二十年前,还真是应了那句来生再见了。

重来一世,她可不会傻傻地受难了。

苏妤侧了侧身子,揉了揉麻木的腿,道:“我刚才看见太上老君了,他说我至善至诚,他会赐福的,让我不用再祈福了。”

“你胡说八道!!”季夕颜扔下汤婆子从三清殿中冲了出来,她指着苏妤有些生气地说:“奠本虔诚,献弥恭虑!效仿祖制,就需虔诚完成,否则神灵会降罪哥哥的。”

降罪?

那还好了呢。

苏妤看着眼前的神龛,嘴角浮现出戏谑的笑容,道:“话是太上老君说的,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问他。”

问太上老君?

去哪里问?

天宫吗?

道士憋了一口气,道:“那,那你给太上老君请出来?!”

苏妤站起了身子,平声道:“是你不信又不是我不信,平白无故地招惹太上老君,他万一不保佑小侯爷了,那该如何是好。”说罢,她还双手合十,振振有词地念着圣号。

“你!你!”季夕颜用力地跺了跺脚,恼怒非常,道:“此事,我会原原本本地禀告母亲,事关哥哥安危,母亲一定不会包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