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棉自我调侃，“你看，十个月以后的我，就变成了你娘。不过你娘好运，起码逃跑了。而我，要永远囚禁在这里，最后变成村里的疯婆娘。”洪毅被柳小棉的这番话说动了容，柳小棉的话不无道理，若是不出差池，柳小棉的人生，将会和村里那些拐卖来的女人，走出一模一样的人生轨迹。洪毅怎会不知那些可怜女人的悲惨，她们一开始也和小棉一样，想方设法的逃跑，后来她们有了孩子，一点点认命，一点点活成了行尸走肉。洪毅心软了，但嘴还硬着，“富贵哥挺好的，富贵哥肯定能对你好。”柳小棉冷冷一笑，缩了缩身体，她闭着眼，眼角有不甘的泪水涌出，可声音却没有丁点悲伤，“我才十六岁，别人的十六岁，不会是我这个样子。”洪毅蹲在草稞里，默然看着已经认命的柳小棉，他记得柳小棉是六年前被带到这里的，六年前和六年后，外面的世界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村子里流行买媳妇，现在法律越来越严格，拐卖人口这种违法的事，少有人做了。洪毅偶尔会跟着父亲去城里卖鱼，他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城里的十六岁孩子，干净有文化。城里的孩子和村里的孩子，过着完全不同的人生。柳小棉闭着眼，喃喃道，“我困了，睡了。一会儿你们抬我回去的时候，动作轻点，别吵到我。”柳小棉闭眼的同时，已经在脑海里想好，被带回去以后，她要怎么寻短见，她总要死的体面点才行。可这时，她听到铁片的“啪嗒”声，她猛地睁开眼，笼子竟然被打开了。洪毅费力拖出渔网里的小棉，用力扯开网口，他后退了两步，“走吧，沿着河跑，。”小棉被突如其来的自由砸昏了头，她迅速从渔网里挣脱，同时和洪毅保持着安全距离，“你真的放我走？”洪毅不耐烦，“赶紧走，小心我反悔。”小棉接连倒退，略有迟疑。洪毅低垂着眼眉，似是下定了决定，忽然道，“我妈叫李凤仪，你要是去了城里，帮我告诉她，我想她。”小棉点点头，她看着洪毅那张小麦色俊气的脸，急忙从兜里掏出杨富贵送她的那颗大白兔奶糖，扔给洪毅，“你帮我告诉富贵，他是个好人。”扭头，小棉顺着草丛钻去了河流边，她踩着河边的泥土，一路沿着河水向下跑，头也不回。只是，跑了几步以后，她回过头，目光所及之处已被高高的草垛遮掩，她冲着洪毅的方向大喊，“我会记住你的恩情！我会报恩的！”头顶的月光洒在小棉的全身，她继续朝着“自由”的方向奔跑，从黑夜到黎明。脚下的泥路渐渐变得平坦而坚硬，她顺着陡坡爬上国道，吃力的翻过粗硬的护栏，她几番回头，不再有人追赶而来。凌晨三点多的天空已经有了拂晓的痕迹，远方的天如同黑蓝宝石，透着星星点点的微亮。她跑的满头大汗，跑的视线模糊，她的双脚已经无力支撑她弱小的身躯，她倚靠在国道护栏边，看着零星几辆私家车，从她面前呼啸而过。她摇摇晃晃的朝着路中央走去，冲着模糊的前方挥手，她试图阻拦一辆可以拯救她悲惨人生的车子。眼前，两束刺眼的车灯照耀在她的身上，车子急速逼近的同时，鸣笛声刺耳。小棉半眯着眼，微微笑着，她挥舞着柔软无力的手臂，低声呢喃，“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