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女孩是真的很善良，为了我的人缘和口碑。
她还来学校看过我。
自此我白眼狼，害了人家一辈子还没有赔偿的名声两极反转。
我前世又生性乐观，不过一月，便和班上同学关系拉近了许多。
「原来宋棠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呀。」
「对呀对呀，她还一点点努力，据说半夜读书读到三点钟，你看她高三开始成绩慢慢变好，现在可是我们年级里的学霸了呢。」
「宋棠，你真用功！我好佩服你。」
读到三点是不可能的，但是人出门在外，身份和经历都是自己给的。
我没有被孤立然后抑郁，反而人缘越来越好陆期的计划落空，他气急败坏。
所以他晚上几次三番想在我放学后堵我。
可是，我坐的豪车。
我每次都摇下车窗，对他邪魅一笑。
他的混混小弟拿着棒球棒来砸车，我悠哉掏出手机录像。
「这车两千万一台。」
黄毛小弟尴尬的把球棒藏到身后。
「小姐您慢走，老奴就搁这看看你。」
陆期站在后排，脸都要气绿了，他气势汹汹上前来，专门侧了脸庞要我看到他分明的下鄂线。
我的司机老张下车卷了卷袖子，露出手臂上吓人的纹身和肱二头肌。
陆期急促的步伐立刻急刹，硬生生搁老张面前拐了个弯站的更远了些。
然后，他站在远处，说出了他那句至理名言。
「小心我以后，扒掉你一层皮。」
老张黑着脸要去揍他，陆期差点连高跟鞋都跑掉了。
我没忍住，笑得开怀，一把拉住懵逼的老张。
「没事，随他去。」
「和这种人，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是真的没有再见面。
我成绩后来一直名列前茅，甚至在许栀女士的帮助下开始了解家族产业。
我不对许栀女士持敌对态度，卸下所有从前宋棠强安在周身的冷漠和尖刺，用稚子面对母亲的方式亲近许栀。
许栀女士从一开始面对我撒娇的不知所措和落荒而逃，到强撑着窃喜和欣慰的木着脸点头回应，再到后来的习以为常，甚至开始享受。
许栀女士每天回家的频率越来越高。
她笑得次数也越来越多。
当我在高考前夕捧出一款珠宝的设计初稿时。
许栀女士愣怔了许久。
「这条项链的名字，叫月亮。」
我一点一点向她展示稿子的细节。
「人人都希望妈妈是个负责，善良，包容的妈妈。」
「可我希望，许栀女士，你永远做一轮美丽高贵的月亮。」
「永不落下光辉因为谁。永不向下沉落因为必须包容谁。」
高考我稳定发挥，但我和许栀女士商量了一下，还是去了哈佛。
她送我去机场那天眼睛里亮亮的。
我问她有没有哭，她硬着声音说没有。
虽然同样是出国，但我的人生轨迹将和前世的宋棠完全不一样。
6.
我以为我会在这一世一直顺风顺水。
只是命运却和我开了个玩笑。
宋棠回来了。
在很平常的一个晚上，我突然晕了过去。
意识仿佛被打压挤占了一般，模糊的不行。
再睁眼时，时间已经是一年后，一切天翻地覆。
宋棠享受着我用真诚感化的现在温柔又可爱的许栀女士。
她一醒来就变成了哈佛的毕业生，变成了公司里干练的行政经理。
我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变成嫁衣裳给了她。
她且为了那点胜负心理去找了陆期，让陆期重新爱上她。
她一边享受着陆期得不到她的苦闷与气急败坏，一边在众多追求者里享受着他们的吃醋和雄竞。
她高兴坏了。
睁眼时，陆期正学着小言男主一样猩红着眼把我压到墙角。
他喘着粗气，气息几乎快在我的脸颊一侧形成一道油膜。
「宋棠，你非得要我把命给你，你才相信我爱你是不是。」
若是按照宋棠听了这话，必定是内心窃喜的。
而我只觉得仿佛旁边有人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拉屎一样难堪。
「那你借我五千块。」
我悠哉的说道。
既然愿意把命都给我，想来这借五千块定然不在话下。
陆期脸拉了老长。
拿出手机打了滴滴就走。
甚至还把邀请人有优惠券的链接助力发给了我。
我翻了翻这一年宋棠和陆期的聊天记录，气的差点晕过去。
这大姐真是恋爱脑死性不改阿。
一开始她加了陆期微信完全是为了羞辱他，对陆期爱答不理，语气生硬，可陆期一表现出自尊心受挫的样子，她立刻软下话语。
「我只是对你没感觉，所以你不用浪费心思在我身上。」
可当陆期真的听了她的话不再找她，和别人谈恋爱。
她立刻炸毛。
甚至多次搞破坏。
陆期女朋友给他买鞋，她给陆期买手表。
陆期女朋友给他买耳机，她直接甩给陆期一辆车。
陆期女朋友给他过生日，她穿的隆重不已跑去故意问陆期，蛋糕能不能留给她切。
陆期准备给女友的求婚仪式，她知道了后在酒吧喝了一夜买醉打电话给陆期表白。
她醉醺醺的吻他，当着陆期女朋友的面。
「你不就是没追到我，才去接受她的吗。」
「现在，我同意你的追求，你和她分手。」
陆期女朋友苍白着脸骂她不要脸，宋棠直接指挥跟着她的保镖把女生打了一顿拖出酒吧。
过后，她扯着女生凌乱的头发，笑得挑衅又不屑。
「他是我的。」
「你这种身份的人，怎么配和我争？」
宋棠大抵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双标。
她从前觉得窒息的家，觉得不过如此的身份，觉得可有可无的生活，却是她用来嘲讽别人，欺压别人的倚仗。
陆期也不愧是她看上并且两辈子都要追求到底的人，自己名义上的女朋友被打，他直接毫无负担的又和施暴者在一起了。
大抵他女朋友也是他们这种「你到底爱不爱我游戏」中play的一环吧。
而宋棠经历了上一世，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她虽然和陆期在一起，却没办法高枕无忧。
她每每午夜梦回都疑神疑鬼陆期要背叛她，每每都觉得陆期心怀鬼胎不是真心对她。
她一看到陆期就满腹委屈，恨意和爱意交织。
两个人每天都在情绪激动的掰扯他够不够爱。
我地铁老人看手机一般的翻完了他们的聊天记录，深感被里面「我真的爱你」「我不信」这样的反复拉扯刺伤了眼睛。
现在拿回了身体，我自然不可能再和陆期在一起，毁坏我的名誉。
我直接发消息和他分手并迅速拉黑删除他。
删除陆期的瞬间，眼前瞬间黑了黑，是宋棠的意识在和我对抗。
我咬牙缓了缓。
绝不能在我清醒的时候把身体让给她去谈那些毫无营养的恋爱。
我有更重要的事。
有不能让给她的，很在乎的人。
去见许栀女士时，她正为了公司里对宋棠的不满抗议而焦头烂额。
宋棠愚蠢，把公司的事搞得一团糟。
许栀女士责问她，她便对着她发大疯。
「你更喜欢以前的我？」
「可我告诉你，以前的那个她死了，回不来了！」
「你压根就不是在爱女儿，你只是想要培养一个和你一样的工作机器！」
「你爱我就应该为我付出一切，把最好的都捧给我，而不是让我像个乞丐一样工作乞讨！」
「你压根就不配做母亲！」
宋棠恨许栀。
比恨陆期更甚。
她恨前世许栀女士没有再过问她的一切。
她恨她没有给她车给她房缓解她的危机。
她恨许栀女士要她上进，要她上学，要她嫁别人，要她工作。
可她唯独没恨过，当时在孤儿院里，故意一脚摔到许栀女士面前，怯生生喊她妈妈的自己。
她回到这具躯体后，拿许栀女士的钱买车买房，将她大部分的钱转化为自己名下的不动产，她才安心。
可是工作上，她给许栀女士捅娄子。
生活上，她对脾气变得温和的许栀女士冷嘲热讽。
把她逼回了原来的冷酷模样。
我走进装饰简约的客厅，许栀女士正疲惫的靠在沙发上睡着。
我解了身上的外套轻轻搭在她身上。
许栀女士许是被我的动作闹醒了，迷蒙的睁眼望来。
「妈妈。」我握住她的手，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许栀女士反握住我的手，细细看了我许久，将我拥入了怀中。
「你回来了。」言语中带着些许泪意，分明我们俩的关系里她是母亲，她此刻却脆弱的像个孩子。
她没叫我的名字。
可我想，她分清了。
从这一刻起，宋棠会彻底消失。
7.
其实意识沉睡这一年内，我并非什么都感知不到。
宋棠重新回到这具躯体不是bug,而是重生处理官为了惩罚我擅自抢用他人躯体，也为了补偿宋棠给她送的一场造化。
或者说是，一场考验。
她前世最对不起的就是收养她，栽培她的许栀女士。
所以，这场考验的结果由许栀女士来宣判。
我和她之间，到底能留下谁。
如果这一年内，她可以回到躯体好好做人，许栀女士大抵就不会怀念我。
可惜宋棠，亲手葬送了自己转生的机会。
宋棠的意识消散前，她疯了似的占据了身体，对着许栀女士声泪俱下。
「妈妈，我才是你抚养到大，你亲手将我从孤儿院里带出来，亲口给我取名的女儿呀。」
「她是个冒牌货！是她挤占了我的身体！妈妈，妈妈！」
许栀女士眼角沁出泪水，想伸手抚摸宋棠的头，却在最后一刻狠心抽手。
宋棠见到这一幕，彻底疯魔了，强制拉过许栀女士的手用灵魂的燃烧为代价和她共享记忆。
她要让许栀女士看看她凄惨的前世。
在她的逻辑里，许栀女士没有帮她，没有给她车给她房，才导致她后半生凄惨死去。
许栀女士看到这些应该要愧疚才是。
可是令许栀女士触目惊心的，是她这个叛逆的女儿的背叛和怨恨。
她给她最好的生活环境，给她最优秀的教育资源，给她最丰富的选择。
可宋棠偏偏选择了向下的自由，堕落的叛逆。
她每一次出格的行为都要许栀女士擦**。
宋棠未成年就和陆期偷尝禁果，甚至怀了孩子。
许栀女士为了不让宋棠的一辈子毁了，强制带她去人流，将她送出国。
而在宋棠看来，这是她在拆散她和陆期，是她这个魔鬼杀死了自己心爱的孩子。
后来许栀女士拆散她和陆期，陆期上门来找茬。
宋棠疯了一样飞奔回来一把将许栀女士推倒在地，指责她不配为自己的母亲。
她护着带着一大群混混的陆期，却将自己势单力薄的母亲羞辱了个遍。
许栀女士和她决裂后，她还是心软。
她其实偷偷去看过宋棠。
在得知宋棠孕期没有住月子中心，许栀女士甚至还拉下脸去告诉宋棠，现在回去，她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宋棠却只肯要钱，不肯回家。
从记忆中醒来，许栀女士狠狠的打了宋棠一巴掌。
宋棠捂住脸不可置信。
「妈妈！」
宋棠拼命想拉住许栀女士的手，她的灵魂已经在渐渐消散。
许栀女士看了眼她哀求下却隐藏怨毒的神色，突然释然笑道。
「我第一次去孤儿院，原是想领养你身后的那个小男孩的。」
「可是你摔了一跤在我跟前。」
「你看，你强求来的东西，你也没有好好珍惜。」
宋棠瞳仁紧缩，灵魂在这世间再无一丝痕迹可寻。
许栀女士深深叹了一口气，她开车载我回家的路上一言不发。
我在红灯的当口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她。
里面是我高考前夕设计的「月亮」的最终成品。
「用来打磨成月亮的宝石并不好找，雕刻起来也难度很大。」
「但是幸好，我只废了三十颗宝石就成功了。」
我将「月亮」轻轻贴在许栀女士的手掌。
宝石温凉的气息透过去。
「月亮高悬天上，就该一直高悬天上的。」
「是她不配，不是你不够好。」
8.
后来陆期来闹过事，说我欺骗他的感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今天就是来扒掉我一层皮的。
护短的许栀女士能忍？
当然，就算她能忍，暴脾气的司机老张也不能忍。
上次我就拦住他没让他揍陆期，这次不用我拦，他抄了个铁棍就翻出了一米多高的围栏。
「真烦，最讨厌没B硬装的人！」
「臭不要脸的，敢骂我们家小姐，给老子站住！」
陆期被追的满院子跑。
当然，我使了个心眼子。
让他逃跑过程中不小心打碎了一只古董花瓶。
我笑眯眯的拨打报警电话。
他的小弟们作鸟兽散。
陆期躺在地上看着账单，恨不得扒自己一层皮下来。
再后来，每月找人催他还账，我倒是再没亲眼见过陆期。
只听说他每月为了换欠款，打了好几份工。
甚至还去借了高利贷。
被要债要的很凶。
在那个花瓶的钱款还剩几个月就能结清时，派去催他还债的人却说找不到他了。
那时我正在院子里给许栀女士的栀子花树浇水。
「小姐，他的邻居说他那天被几个人带走后就没回来……你看，还要继续去催他吗，或者去别的地方找找他？」
我仔细的松了松树根处的土，笑得随意，「不必了。」
后来，我也在五年内继承了许栀女士的公司。
许栀女士正式退休，和她的老姐妹们搓搓麻将。
一辈子舒心，一辈子快活，月亮从未西落。
她干了一辈子珠宝行业，也戴了一辈子珠宝。
却把我送她的月亮项链视若珍宝。
日日戴着向她那几个老姐妹炫耀。
她那时衣着朴素，笑颜与「月亮」却同样靓丽。
许栀女士番外：
从什么时候发现宋棠不是宋棠的呢。
大抵也很早了。
只是我从没揭开过。
我太享受那一点点被治愈的感觉了。
当初领养宋棠其实也是为了自己。
我太孤独了。
我想有个人，有个只属于我的人，陪伴自己。
然而，我领着那个孩子长大，带她一步步走路，说话。
把她所走的每一步都规划好。
我太不希望这个孩子走崎岖的路了。
我把所有能给的东西都给了她。
可是她说，我给的那些物质的东西只会压垮她，控制她，让她感到窒息。
甚至她生病时，我在一旁没日没夜的守候她都当作控制欲强的表现。
我不懂这个孩子。
为了不和她起冲突，我只能将自己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看起来更无趣冷酷。
我领养了这个孩子，却更加孤独了。
直到她的出现。
她顶着宋棠的壳子，可她会娇憨的朝我笑。
她自以为伪装的很好，可是她连叫我妈妈的尾音都带着上翘的欢喜和高兴。
我在宋棠那从未听过。
宋棠会在我每个送出的东西里找到最不好不堪的意图——我想控制她。
然而她却欣然接受。
她会很开心的朝我说谢谢，她发自内心的觉得这是馈赠。
而非沉重的枷锁。
打开心扉是什么时候呢。
大抵是收到那张「月亮」的初稿时。
她说，不要因为我「妈妈」的身份就丢掉我属于月亮的光辉。
她说，作为一个妈妈，我已足够好。
可是一切轰然倒塌。
宋棠回来了。
她明亮的眼睛重新变得灰暗与沉暮。
唯一有光彩的时候是让我把车房记到她名下的时候。
我也慢慢收起雀跃的神色。
一切归于一片死寂。
我默默忍受着，却觉得疼痛难忍。
没有人在见过光明之后还能坦然忍受黑暗。
我默默的忍受，一边怀着微小的希望暗自等候。
幸好，终于……
那日我抱着她，哭的像个孩子。
后来我在宋棠的记忆里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轨迹。
一个没有她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我心力交瘁，不到五十岁就已经满头白发。
我一次一次给宋棠机会，可是宋棠从未回头。
而我却被身边人冠上了「恶毒母亲」「棒打鸳鸯」的骂名。
月亮被流言蜚语绑架，摇摇欲坠。
幸而此生，总有一人站在我身侧。
「月亮本就高悬于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