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为了圆谎,我连夜动身,去了趟云梦泽。

那儿是水神的宫殿,我以月灵为介,去换了数朵水灵。

水灵可塑万物,难窥真身,是极好的容器。

我注入仙力,将他们捏成了各色男子。

骨架,身形,皆是以夜淮之为范本。

在这基础上,再做调整。

忙活了整整一晚,总算是完成了。

十多具男性躯体排成一排,以神力依次点化。

顷刻间,血肉滋长,意识萌发,他们都成了性格迥异的人。

清冷的月宫一时热闹非凡,待安顿好他们,已是隔日。

我精疲力竭地爬进月池,颇有些悔不当初。

早知造人如此累,当时就该少说几个男倌。

泡浴时,星光传来消息,说战神大人来了。

果不其然。

幸亏我彻夜准备。

我从水中站起,换上身白袍,朝殿门外走去。

远远瞧见夜淮之一袭战衣,正站在月桂树下。

连铠甲都未卸下,真是一刻都不能等。

恍惚之间,我回想起前生,他也是一得闲便来寻我。

有次练兵时伤了腿脚,他硬是一路蹦跶了过来,可怜兮兮地要我疗伤。

想到此处,我忽而笑开,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明朗。

抬起头时,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月神缘何如此开心?」他向前一步,微微低下头,眼尾轻挑,笑着问道:「可是因为我?」

灿黄的月桂飘落下来,似雪,落在他的发梢。

我踮起脚,极为自然地抬手,替他轻轻拂去。

这亲近的动作过于突然,他的视线徒然一滞。

再望向我时,已是眉眼柔和,软得不像话。

气氛变得不对劲,我连忙开口打破:「战神找我何事?快些说吧,一会男倌们该醒了。」

他眼神一厉,登时拽住我的手腕,急声道:「你当真养了男倌?」

「千真万确!」我点点头,立马报菜名似的报上了十几名讳。

说曹操曹操到,十几男倌从偏殿走出,围到了我的身旁。

感受到他刀刃般的目光,我倍感压力,便往后躲了躲。

好死不死,退进了其中一名男倌的怀里。

夜淮之冻着一张脸,死盯着我,咬牙切齿道:「好!你真是好得很!」

他挥袖而去时,我瞥见了他藏在身后的扶摇。

那是他亲手为我做的。

一时情动,忍不住追了上去。

可他走得极快,一息之间就没了身影。

我跌坐在地,怅然若失,不自觉落下泪来。

忽地,身后传来一声轻叹。

有冰凉之物穿过了发丝,清脆几响。

他的声音随晚风而来:「白月,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我一怔,慌忙拭去泪珠,硬生生憋住了抽噎。

他绕行至我身旁,席地而坐,看我的目光如同不动声色的审视。

「为何哭?」他沉声问。

「才没哭,只是被风迷了眼睛。」我憋得打了个嗝。

「你太难以捉摸了......见我时会笑,我走时会哭,看我的眼神难掩爱意,肢体动作也惯于亲昵,可嘴上又总矢口否认。」

他绕过我一缕发丝,握在掌心摩挲,似在思忖。

片刻后,他缓缓问道:「你可是有难言之隐?」

一时间心乱如麻,我垂头把玩着手指,努力维持表面上的平和。

他并不催促,只是安静等我。

一副誓不罢休的姿态。

「夜淮之,若是你的爱人死了,你当如何?」我倏尔抬头看他,眼眶发烫。

面对这没头没尾的一问,他愣了愣,转而坚定道:「我会救她,不计代价。」

「若是救不了呢?」

「那便同生共死。」

不。

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让我既定的命运,成为束缚他的牢笼。

我深吸一口气,敛去所有情绪,浅笑道:「多谢战神指点,我会想尽办法救他。」

「......他?」他面色一僵,身形猛然一坠,看向我的眼神刹那间变得混沌。

压下喉间的哽塞,我声情并茂的编织谎言,谎称自己爱上了月宫中的一名男倌。

一位身患绝症的将死之人。

「白月!」

他打断我的话,面色极差。

张了张嘴,却未发一言。

一声脆响后,扶摇碎为两段,被重重摔落在地。

感受到他离去时带起的风流,我心如刀绞。

只能紧咬住唇,拼尽全力装得无动于衷。

那日后,我在月宫独酌,不眠不休地坐了三天三夜。

我想起诸多往事,想起数千个与他相对的日夜。

越是想他,越是心涩。

重来一世,他依然爱我,我亦爱他。

可我不愿成为他的负累。

他该有大好人生,不该为我所困。

那撕心裂肺的哀嚎,我如何也不愿再听。

与其再度阴阳两隔,不如狠心斩断情缘,把一切可能都掐灭于源头之中。

饮完最后一壶清酒,我终于下定了决心。

去到偏殿,随意选了一位男倌。

自此以后,他将成为我虚设的夫君。

云陌。

往事如云,终究陌路。

眉心一点,他便拥有了虚篡的记忆,看我的眼神也变得柔情似水。

我拉着他的手,去向天帝请了婚书。

为防止夜长梦多,婚期定得极为仓促,就在两周后的月圆日。

去织鸾殿取婚服时,我看到了一件极为华美的嫁衣。

上面缀满了星月珠和夜明玉,龙凤刺绣也精美绝伦,令人无法挪开眼睛。

大婚那日,夜淮之给我准备的婚服,也是这般流光溢彩。

他说,我衬得这世间最为美好之物。

眸光闪烁,比星星还亮。

思及此,我不自觉地勾唇。

抬眼时,却看到了夜淮之落寞的脸。

「月神看起来很是高兴。」他扯了扯嘴角,牵出一抹笑意。

「婚期将至,自然高兴。」我望向他,违心道:「届时欢迎来喝杯喜酒。」

他僵滞在地,半晌后才点了点头。

我垂下眼睛,不去看他的表情,疾步同他擦身而过。

每走一步,心便揪起一寸,无法言喻地疼。

那一刻,我决心再也不去找他。

可我还是低估了自己对他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