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当年事(3)

后去赏过几出戏,虽是故意,意要温恂将他记下,近台再观其人,萧澍翊一滞,先时只道人绝色,近瑶芳知是风华。

这温恂,确当得起风华绝代!

心中念头更甚:这人若入蒙砌帐,定能勾出那几军虎符来。

绕他并非醉心声色之人,不遑否认,见得温恂两回,一是街头一瞥,再是戏台这一顾,确真叫这戏儿晃了心神,不免悸动。

美则美矣,可就可惜红颜薄命,这天下眼看要变,温恂容貌再是惊艳,于他论,不过是步好看些的棋子,能便用之,待他真登帝王位,这人晓得太多,届时定然留他不得!

莫说温恂易否拿捏,即便当真千依百顺,靠得戏子争来的尊贵,若将传出,岂不叫天下人笑话?

这不要江山爱美人的戏文,曲儿里唱唱就罢,他既是铤而走险夺这天下,温恂也好,谁人也罢,能者用之庸者弃,一块垫脚的石头,不值得稀罕。

几番算计,便有今日英雄救美这一出……

照萧澍翊安排,凡隔戏台近者,尽是托戏主安插的人,温恂跌入那贵人怀抱,乃甚后头轻浮之为,终不过萧澍翊一场算计。

那人身上有些武力,口中说着秽药俗语,将温恂禁锢在怀中挣脱不得,暗看向萧澍翊,见他点头微一恭首,起身将温恂按于座上,不顾挣扎粗鲁将那戏衣撕裂。

半是计划半是真,虽是受萧澍翊令演这坏角,如今美人儿再怀,细皮嫩肉的,这人是主子的东西,他不敢真待温恂如何,吃不消肉喝些汤也是好的。

“美人儿生得绝色,仅做个戏子岂不浪费,不防陪大爷回府上,让大爷好生疼疼,日后好吃好喝将你供着,做我十四房太太,不比这唱戏来的光鲜?”

温恂不从,趁他不备狠往裆下一脚,奈何这人是个功夫高的,轻而易举便躲过,手中越是粗鲁,扯落温恂腰间束配绑上脚裸,捡起地上的外衣卷成绳状,捆住双臂绕着看客椅背打了结,粗言秽语不绝于耳:“贱*,老子给脸你不要,今儿就当着人前把你办了,这看客多是为你而来,花不少银子也该收点回报!”

“滚开!”温恂怒目圆睁,奈何手脚被锢着动弹不得,这莽夫将他双手在椅子上,丁点儿挣扎的余地也无,狠狠瞪着眼前人,恨不得将他喉咙咬破:“滚开!别碰、唔!”

许是怕他咬舌,拿过块儿戏衣碎步堵上嘴,笑得狰狞:“小蹄子,大爷我听你这么多戏,独独没听过这戏魁叫榻是什么声儿,先给你嘴封着,等你求着爷要,再给你把嘴里的东西拿了,让大伙也听听,这名角叫榻是个什么景色。”

瞧温恂一脸屈愤,更是来劲儿,羞辱话不够,末了还问在场看客,得来一阵起哄欢呼,夹杂着几句不入耳的脏言。

温恂心寒得厉害,这些看客多为熟识,常来的他虽不知名讳,却能喊出姓来,这番身遭眼生氓徒泄弄,冷漠瞧着也罢,便连座中年高老者,净也打着这番心思。

耳边热闹声声,尽无一人怜他遭,果真,最是人心信不得。

挣扎无果,待身前人猥手探进亵衣,外裤欲退至膝下,登又猛烈挣扎,绕是戏服作绳,脚裸衣束也非糙布,手脚腕上段段红痕,虽未镶嵌进皮肉,瞧也触目惊心,势要将那禁锢挣断。

那人也是一惊,不料这戏子劲儿大,竟险些没按住,堪堪稳住椅子不让倒,欲出口骂,猛被一道视线扫过,抬眼对上萧澍翊冷眸,剎然一憷,赶紧停了手上动作,一时无言。

温恂困难喘了喘,奈何口被堵住说不出声,无意撇目,却见戏主就在远处,面无波澜将这处望着。许是觉出温恂眸中求救,身形一顿,转身去了后院。

戏主!?

温恂心头一揪,彻底寒了。

连戏主都不愿帮他,凄然笑笑:到底,逃不过了么…

他知戏主捡他回来并非真的好心,也知待到面黄身蒻,戏院另有人可代他,他定是会随那一纸卖身契转手他人,或是为奴,或是为倌。

心头明白,可到底收养之恩在前,这人对他虽是苛刻,到底也救过他性命,教他习了傍身活计,他以为戏主多少有几分怜悯,念及自己从小跟着,事多也算听驯,哪怕他日后唱不得戏,做个后院打杂的奴才,这人至少愿他留着。

如今看……终究是他奢望了么?

阵阵绝望裹着,嘴角勾起褶幅度,笑不似笑,嘲侃浓烈。

默了许久,不见身前那人动作,心存侥幸,突然觉着身上一暖,继而手脚禁锢松开,猛的睁眼,就见身上裹了件麾氅,那害自己魔障之人正挡在前头,将那莽夫隔开,许是听得身后动静,回眸看了眼,眉头一蹙:“衣物穿好。”

温恂愣了愣,顿觉着难堪,也不顾周未看热闹的,急急整好衣裤,低低道了句谢。

萧澍翊不多话,朝那人使过眼色,那人会意,几口大骂说出,说是萧澍翊多管闲事,伸手动粗,不想技不如人,反遭拳中腰腹撞至戏台,一口血腥咳出,灰溜溜逃了。

“去唤戏主过来。”喊过个随行的小侍吩咐,转身看温恂人还愣着,面上浓妆涂着,净也藏不住姿色:“无事罢?”

温恂没反应过这变故,听得萧澍翊问下意识抬头,正对上他唇角含笑,笑如三月阳又似四月风,心间敞然乱开,胡乱摇摇头,遮荒而言其他:“温恂无事,多谢大人相救。”

“萧某今日,可是特为着温公子来的。”

温恂仰头,心跳骤然生快,隐隐猜到个可能,又怕是奢望,久久不知所语,见萧澍翊亦无言,笑将他看着。

闭了闭眼,开道自己不是个扭捏人,今日更难堪之事也历了,不怕再多这几分:“敢问大人,心思可如方才那色徒?”

萧澍翊挑眉,似未料他这般直接,细细将人打量了番,脸色有些发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儿,眸中坦然,不怕与他对视,瞧他生笑偏又闪躲,耳垂红的泣血,这番模样瞧着……

缓缓勾唇,心头有了答案。

“指似柔荑肤凝脂,美目螓眉齿瓠犀,曲道赛却画莺妙,一砂朱唇慑客混。”

方才闹剧结束,周围看客散去,却也不防几个好奇重的,欲要留到最后,萧澍翊看看身遭人,臂揽上温恂腰,觉他身子僵硬继又落开,接道:“萧某初听温公子戏,这阙辞便生在脑中存着,听闻公子生性傲然,不愿入家宅后院,这话便藏至今,不敢于公子道。”

说是一叹,瞧温恂氅落到肩头,贴心替他拢紧些:“恕萧某性直,自那日见公子,回府常有魂不守舍之时,意中多是公子风范,后问友人,道是萧某失心倾于公子,起初萧某亦是不信,且不论你我共为男子,枉顾伦常,我自幼生于乡野,倒不在乎这繁礼缛节,公子见多贵人,心头定是在乎名声。”

温恂听是惊诧,倒无多抵触,乃甚听得萧澍翊这话,心跳如梭,不觉想听后头话,这人待他,可是真生了龙阳之好?

“温恂愚钝,并不懂大人意。”

话中藏不住急切,萧澍翊听是意外,还当这人骨气硬,哄得心依要费些时候,远不想这般轻易,倒是他运气好,竟是误撞着了。

“起初当是友人笑言,后不知怎,”装是惭愧笑笑,朝温恂拱拱手:“无意多来此处,竟身不由心,出府原是为寻友人,脚不听使,一连几回便是这般,待小侍唤得醒神,身却已在戏门外。”

温恂不接话,眸中几片碎光。

“后头细想友人言,由不得萧某不信,亦是想得明白,萧某于公子,却是起了此等心思。又恐公子不愿,碍于情面,方才将此情意藏在心头,却也势必日日过来,寻而听上一出,方能解相思意。”

“那你为何许久不来?”

心腹的话不自觉出口,两人皆是一顿,温恂险些咬到舌头,恨不得一头撞死东墙,这般口气相问,着实惹人胡想……

心头唉唉几声,只望这萧大人莫要生误会。

幸而面上妆厚未卸,虽是脸色生烫,萧澍翊若不抵着鼻子细瞧,倒也察不出报赫,如是想着,总算心安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