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沈烟也怕骨灰被安葬,她会和漫漫分开,蒋明旭的决定正合她的心意。

就像邻居说的,蒋家对她有大恩,但她用生命保护了蒋睿,天大的恩情也该还清了。

可她还是有些担心,如果事情瞒着,漫漫就得留在省城,和陈糖同住一个屋檐下,对孩子真的没有影响吗?

要是送回乡下,会不会有人在漫漫耳边嚼舌根?

她还这么小,承受不住流言蜚语的。

不管是留在省城,还是送回老家,对漫漫来说都不是最好的出路。

沈烟又一次怨恨上了蒋明旭,他喜欢陈糖,迫不及待想和她在一起,为什么不先离婚!

如果他早早表明态度,这一切不会发生,她会离婚,会带着漫漫走。

沈烟并不担心自己带着孩子会活不下去,外头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算不留在老家,她做点小本买卖也能养活自己和漫漫。

心下冷笑,说不定蒋明旭还觉得她很可怜呢,瞒着不说,是为了让她多过几天好日子。

可她最讨厌的就是欺骗,如果不是已经死了,她定要扒下这两人的脸皮,让所有人都看看他们有多**。

她可以接受好聚好散,但不能容忍有人拿她当傻子戏耍。

越想,沈烟身上的怨气就越重。

无能为力的感觉席卷而来,沈烟泄了气,她已经死了,连抱一抱孩子都做不到,又能拿蒋明旭和陈糖怎么办?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漫漫醒了过来,一边下床,一边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喊着妈妈。

最先进来的是人陈糖,她笑着和漫漫说话,“光脚走路不是好习惯,漫漫要做个讲卫生的好孩子。”

在陌生的环境里,看到陌生的人,漫漫更加不安,完全没听陈糖在说什么,趁着她不注意,一溜烟跑出了房间。

沈烟也连忙飘了出去,提醒漫漫,“跑慢一点,不要又摔了。”

刚这么说,就见漫漫摔了一跤。

蒋睿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低声骂了句傻子,然后又担心地看了眼父亲,见他没听到自己的话,蒋睿才放心了下来。

沈烟看到蒋明旭把漫漫抱了起来,严厉地批评她,“在家里不准乱跑。”

漫漫本来没哭,被蒋明旭的语气吓了一跳,大哭了起来,“妈妈,我要妈妈……”

一边哭,一边推搡着蒋明旭的肩膀,想要从他的怀里挣脱出去。

沈烟在一旁干着急,没人看得见她,也没人听得见她说的话。

蒋明旭和漫漫相处的时间很少,这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哄她,束手无策之下只能把孩子放下。

得了自由,漫漫就想往外边跑,视线触及桌上的盒子,哭喊声戛然而止。

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有眼泪不断地涌出。

漫漫脚动了动,走到桌子面前,对着盒子喃喃自语般喊了一声妈妈。

她还只是三岁的小孩,就要经历生离死别,还亲眼目睹了血腥的场景,这让蒋明旭心里更加自责。

除了自责,还有后悔。

如果他按时去火车站接沈烟和孩子,事情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只是想和沈烟离婚,没想过让漫漫失去母亲,更没想过让沈烟失去生命。

眼眶有些酸,还有些胀,心里也是空落落的,难受得蒋明旭想要流泪。

他告诉自己,沈烟是他看着长大的,现在沈烟死了,他难过是人之常情。

哪怕是养一条狗,这么多年也该有感情了。

他对沈烟,并没有别的想法。

蒋明旭的眼里有了晶莹的东西,他和漫漫一样,看着那个小小的盒子没有说话。

陈糖愣了愣,他不是不喜欢沈烟吗,为什么要为她哭?

心脏快速地跳动了几下,陈糖突然有些慌。

看着漫漫的眼神里逐渐带上了厌恶,如果没有这个拖油瓶,沈烟一死,蒋明旭肯定就把人忘了。

漫漫的存在,无疑是一遍遍提醒所有人,蒋明旭和沈烟有过一段婚姻,无形之中也会让知情人想起,她当年不顾一切回城的事情。

眼下蒋明旭选择的人是她,但时间长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这些事情影响了心态。

所以,必须要把沈烟生的孩子送走。

一来,防止左右邻居发现真相。

二来,把这丫头送回去,不让人在蒋明旭面前晃悠,也省得他时不时想起沈烟。

最要紧的是,感情是培养出来的,把死丫头送远一些,以后才不会影响小睿的利益。

陈糖了解蒋明旭的为人,虽然看着不苟言笑,但实际却很心软,出于愧疚,他肯定会对漫漫越来越好。

漫漫现在才三岁,容易对付,要是放任不管,等人长大了,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幺蛾子。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儿子,陈糖都要把漫漫送回老家。

乡下虽然苦,但蒋家的条件不算太差,陈糖没觉得自己是在苛待漫漫。

有饭吃,有屋睡,还有亲人照顾她,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陈糖走到漫漫身边,脸上满满的都是关切,“妈妈虽然不在了,但你还有爸爸和……阿姨,我们会保护你,陪着你一起长大。”

漫漫扶着桌子的手动了动,她转头看着蒋明旭,“爸爸,这是你给我找的后妈吗?”

孩子的眼神太过纯粹,蒋明旭突然不敢直视那双眼睛。

漫漫和沈烟长得太像,倔强的神情更是如出一辙。

这一刻,仿佛是沈烟在质问他。

蒋明旭喉咙发紧,掌心冒出了汗,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孩子的问题。

他甚至还想逃,最好离得远远的,就不用面对这一连串的事情。

心里的空洞在逐渐扩大,蒋明旭脑子是混乱的,他不想思考,也不想说话,只想静静地待着。

蒋明旭还没做出反应,就见蒋睿推了漫漫一把,“我妈才不是后娘,只有你妈那种不要脸的,才上赶着当后妈!所以她遭报应了,被人捅死了!”

漫漫人小,被推倒在地,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我要回家,要妈妈,要爷爷奶奶!”

蒋明旭知道蒋睿不听沈烟的话,他以为孩子还小,等他长大了自会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没想到在蒋睿的心里,他竟然是这么想沈烟的。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蒋睿还做过多少不知好歹的事?

蒋明旭面带怒容,一把抱起漫漫,同时呵斥蒋睿,“别忘了你这条命是谁救的,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抽你!”

蒋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父亲骂,以前他也暗戳戳地损过沈烟,那个时候爸爸听到了,也没说什么,怎么现在要为了一个死人对他动手?

逆反的情绪瞬间到达了顶点,大声吼道:“就是她勾引你,我妈才被气跑的,她死了也是活该!”

恶狠狠地瞪着漫漫,“哭哭哭!成天就知道告状,你怎么不和你妈一起死!”

沈烟虽然只是个灵魂,但听到这些话,还是觉得遍体生寒。

这就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真的太可笑了!

可惜她没有实体,不然真想扇他几个耳光。

她沈烟,没有任何对不起蒋睿的地方!

这一刻,沈烟不止憎恨蒋明旭和陈糖,还厌恶上了蒋睿。

该死的应该是他们才对!

以前,蒋明旭总觉得是家庭不健全,才导致蒋睿叛逆,没想到他会有这么恶毒的心思。

别的不说,沈烟用生命保护了他,这是事实,他是怎么能做到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大恩,还在沈烟的骨灰面前,对她和漫漫出言不逊?

蒋明旭气疯了,生平第一次打别人巴掌。

蒋睿脸上**辣地疼,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也跟着大哭了起来,还嚷嚷着要回老家。

陈糖眼疾手快地拉住儿子,对蒋明旭严肃地说:“不能再让他回乡下了,爸妈狠不下心教训他,要是再放任下去,他以后怕是更无法无天了。”

蒋睿还想反驳,无意间对上亲娘的眼神,突然想起回家路上她叮嘱的那些话。

他们一家是要留在城里过好日子的,至于蒋漫漫,就应该送回乡下当个野孩子!

大声喊道:“这个家有她没我!”

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蒋明旭面色发沉,“她是**妹!这也是她的家!”

“我没有妹妹,我妈就生了我一个!”

陈糖为难地看着蒋明旭,“要不先把漫漫送回老家,我们狠狠地磨一磨小睿的性子,等把人教好了再接漫漫来省城,到时候她正好上小学,还省得这小子又欺负漫漫。”

生怕蒋明旭不同意,陈糖面色凝重,“漫漫还小,但小睿已经是大孩子了,再不好好教,他真就废了。”

蒋明旭脸上的怒火慢慢退去,转而变成了犹豫。

沈烟已经没了,再把漫漫送回老家,他总觉得自己在做抛弃孩子的事。

可漫漫不愿意和他们待在一起,两个孩子又互相抱有敌意,漫漫这么小,真闹起来了吃亏的也是她。

送回老家,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蒋明旭喉结滚动了一下,“好,把漫漫送回老家。”

沈烟已经不对蒋明旭抱有期待,但看到他轻而易举就割舍了女儿,还是止不住地难受。

她的漫漫,在失去母亲以后,或许也要失去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