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惊变

孝成二十五年,朔风凛冽,京城的缟素在成帝下葬之后终于渐渐褪去。

“驾!”

一声鞭响之后,一辆马车从远处疾驰而来,路人纷纷闪躲。

被惊扰的行人张口欲斥,在看到那马车之上悬挂的窦家徽记时尽都闭了嘴。

车上的窦颜玉亲握缰绳,一袭素纱孝服未除,这身衣着分外显眼。

车子行得极快,未几,她一勒缰绳马车便停在了宣王府门前!

翻身下车,先前一路憋着的气闷不适感觉瞬间袭上了心头,窦颜玉捂着胸口强撑着大步朝府门走去!

“站住!”两个陌生奴仆将棍棒一架堪堪拦她在府门之外!

窦颜玉眉心紧皱,抬眸直接冲不远处的旧仆喊道:“来人!将这两个不长眼的东西拉下去杖毙!”

她打理宣王府多年,积威深重,下人莫敢不从。那两个倒霉鬼来不及讨饶便已经被堵了嘴拖了下去。

窦颜玉脚步不停地冲进了府邸。

琼花玉树,杨柳荷塘,统统都是再熟悉不过的风景,物是,人已非。

“王妃,您回来了?”王府宣管家从回廊拐角处瞧见窦颜玉,立刻迎上来。

多年来窦颜玉殚精竭虑为王府筹谋打算他尽都看在眼里,故而早就对窦颜玉心存敬佩。

奈何主子有令,不得不从,他心下苦笑,躬身一礼拦下她:“窦相爷薨逝,还请王妃节哀。”

“让开,”窦颜玉嗓音惊怒。

宣管家却分毫未动。

“连你也……罢了罢了,未曾料,我不过是离府几日替爹爹治丧……”她环视这四周雕梁画栋,嘲讽一笑:“这做了多年主的宣王府竟变了天?连宅子都进不得了?”

宣管家眼含苦色,观其神色小心翼翼的劝道:“还请王妃先回您的凝香苑,待王爷处理好一切,定会亲自同王妃解释清楚。”

“亲自解释?”窦颜玉越听心越沉,强忍眼中的酸涩不让眼泪掉下来,一扯唇角,似嘲似讽:“还叫王爷?该称宣帝了吧?”

“是,是老奴口误,委实该打。”宣管家正接连点着头躬身认错,未觉身旁掠过一阵风,再抬头,面前哪还有王妃身影?

猛然回身,见她马上进王爷院子,宣管家心下也是焦急,顾不得礼数,连忙高喝:“来人,快拦住王妃!”

窦颜玉只觉面前黑影闪过,几名暗卫募然出现,齐齐挡在陆白止院门口。

“放肆!”再压不住心中愤恨,她转身直指追上来的宣管家:“你们整个宣王府合起伙欺我多年!到如今陆白止还想把我当傻子糊弄到底吗?”

“我倒要瞧瞧!这院子里他到底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妖魔鬼怪!”她心凉如霜,再没了顾忌,将袖子一挽,提裙摆飞起一脚就踹在一名暗卫的腰眼处!

谁能料到平日里端庄温顺的王妃发起狠来竟这般果决利索?暗卫不防之下直接被踹到了一边。

趁着他们惊诧的当口,窦颜玉行云流水地拔了另一名暗卫悬于腰旁的佩剑,高声怒喝:“谁敢拦我?”

宣管家等人一时噤若寒蝉。

片刻沉默。

窦颜玉冷冷一笑,“当啷”一声,将剑扔到了宣管家脚侧,抬脚就进了陆白止的院子。

宣管家瞠大了眼睛冷汗直冒,一跺脚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宫里请王爷回来,要出大事儿了。”

暗卫闻言连忙动身,宣管家则提了衣摆追着窦颜玉去。

甫一进入庭院,便听女子惨叫连连,他一着急,顾不上许多便冲过去推门。

窦颜玉一身素衣长身而立,听到动静便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

宣管家的眸光与之相对,只觉如坠冰窟!

他张了张嘴,没敢说话!

“停下做什么?给我继续掌嘴!”窦颜玉瞪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子,提高了音量。

眼见着女子的脸肿了起来,嘴角也沁出血丝,宣管家着急上火的都打算以下犯上之时,院门口行礼声起。

王爷竟先回来了!

宣管家顿时松了一口气,不然依暗卫的速度,当真到宫中一个来回,只怕这位程将军家的千金要被打掉半条命去!

“你这是做什么?”陆白止疾步朝屋内走,凝眉责问道。

门未关,窦颜玉将他的面容瞧得一清二楚,心中更是发寒。

“做什么,自是杀了这个贱、人!”她骤然朝一旁的剑架冲了过去!

“锵”地一声,长剑出鞘。

窦颜玉手腕被陆白止死死地捏住。

“你放开我!”任凭她如何挣扎,他的手就恍若铁箍一般丝毫不松。

男人并未说话,良久,才吩咐暗卫将吓得面无人色的程萝烟护送离开,又环视了一眼噤若寒蝉的下人们:“都给我出去!”

窦颜玉放弃徒劳挣扎,目光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同床共枕数年,却仿佛从不认识的男人。

陆白止一松手,她冷不丁倒退了三五步嘭地一声撞在了身后的木桌子上。

陆白止心中一紧,下意识唤她:“颜玉!”

窦颜玉顾不得疼痛,起身指剑相向,怒道:“陆白止!你扪心自问是否对得起我!”

“……”他默了默,抬起眼眸看她:“我这样做都是为了……”

“你无需多言!”窦颜玉打断他,颤声明显:“我只问你……多年痴傻,你在我面前是否都是装的?”

陆白止看着她的眼眸,良久,轻点了点头。

一阵眩晕的感觉袭上心头,窦颜玉持剑踉跄了两步,待得站稳,她深吸了口气:“那程萝烟呢?她是端王侧妃,为何将她私留府邸?”

陆白止沉默片刻,轻启薄唇:“萝烟从头到尾都是我的人,她嫁作端王侧妃忍辱负重多年,我不负她。”

好一个不能负她!那我呢?窦颜玉用尽全力地闭上了眼睛,头痛的她瑟瑟发抖。

蓦然,她睁开眼眸,狂吼一声抬剑便刺向了面前的男人,入肉三尺,抽出时鲜血顺着剑身蜿蜒。

陆白止闷哼一声,一动不动:“如此,可满意了?”

“当”的一声脆响,剑从窦颜玉手中滑落至地。

“你此生倒是吃准了我!”她身子一颤,银牙紧咬,“但凡我还在一日,就决不允许你娶程萝烟进门,谁都可以,只有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