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书房出来。
江凝一脸平静，哪里有刚刚梨花带雨的半点模样。
她带着半夏往外走，一边问：“我们带的礼物，都吩咐人送到各房去了吗？”
听着江凝问话，半夏立马回答：
“是，都送过去了，圣女下马车前，奴婢就送到了礼房，打点过，给各房先送了。”
江凝：“嗯。”
半夏：“圣女，接下来去见夫人吗？”
江凝顿了顿，开口：“嗯，这边来往客人多，我们走荷花池那条路。”
半夏：“是。”
江凝看着远处的荷花池一角，脑中想着刚刚书房里的事情。
在书房里，她告诉江航：听宫里的公公说，当今皇上有意让她入皇家，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回来问问他。
果然，江航一听，心思立马活络起来。
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眼神不时落在江凝身上，打量她几眼。
江凝知道，江航这是在计算着，她这个“货物”能卖个什么好价钱，能给江家带来什么利益。
至于什么圣女不婚嫁的规矩，在绝对的权利面前，不值一提。
江航原本还是不信的，但是看着屋子里脊背挺直，盈盈而立，一副倾城之色的江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美人谁不爱，还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无论是入宫为妃，还是许配给皇子，对于江家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
因为江凝说的是听说，江航没有声张，只是眼里的打算和喜悦，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立马给江凝再次灌输了事事以江家为先的念头。
江凝很配合地全都应下：“父亲，女儿知道的，有江家才有女儿，江家好才是女儿好，女儿必定事事以江家为先。”
江航一听这话，更满意了，对江凝的态度，也更和善。
破天荒地问了一些她的日常起居，以示关心，这是从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前世她得不到父亲的关注和关怀，现在得到了，她不屑一顾。
江凝对江航说的这些，当然都是假的。是为对付彭氏量身打造的坑。
有了这个铺垫，今天她和江雨澜发生冲突，江航才会多多少少向着她一些。
江航当然疼爱江雨澜，自己跟前养大的女儿，怎么能不偏爱。但是，这样的偏爱，在利益面前，不堪一击。
而，只要彭氏发现江航向着她，后面的戏，才能唱下去。
这一环扣一环的局，是江凝送给彭氏母女，真正的大礼。
不一会，江凝就看到了荷花池。
今日的宴会，安排在花园里，挨着院墙的荷花池旁，远远地看过去，并没有人。
再走近些，才看见假山那边，也有一人走过来。
那人也看见了江凝，打量了一眼，试探着问道：“是圣女回来了？”
很显然，来人和江凝并不熟悉。
江凝微微点头：“沈姨娘。”
沈姨娘赶紧过来行礼：“见过圣女大人。”
江凝：“沈姨娘不必多礼，在江家，我得叫你一声姨娘。”
沈姨娘是江南女子，长得秀美，比江凝长了七八岁，但是眼中，却满是疲惫风霜。
她对着江凝笑了笑：“是，听大小姐的。
今天四小姐生辰，大小姐难得回来，怎么来了这无人烟的荷花池。”
江凝：“生活在外，总是记挂着府中的一草一木，来了，就想好好再看看。
聊以慰藉。
没想到遇到了沈姨娘，不知沈姨娘可愿给杯茶喝？”
沈姨娘笑道：“大小姐说的哪里话，只要大小姐不嫌弃我这粗茶就好。”
说着，引着江凝到了前面的亭子里坐下。
亭子四面空阔，无处藏人，也不会被人听见，是说话的好地方。
沈姨娘吩咐下人去拿点心茶水，贴身丫鬟在不远处的路口守着。
沈姨娘看了江凝一眼，收敛了脸上的表情，直接开门见山：“我们的时间不多，大小姐有话直说。”
江凝也不拐弯抹角：“姨娘既然来了，必定有所求，姨娘先说说想要什么。”
在给各房的礼物里，她约了沈姨娘荷花池相见。
她告诉沈姨娘：她可以给她想要的。
沈姨娘轻笑一声，看了江凝一眼，眼里带着探究，和些微的轻视。
她原本不想来的，但是，最近诸事忧心，看到江凝的那句“可以给她想要的”，她来了：
“大小姐觉得，妾身想要什么？”
江凝：“我猜，姨娘想要离开江家。”
沈姨娘身形一顿，面色微微一僵，虽然很快消失，但是江凝一直在关注她，还是捕捉到了。
沈姨娘，想离开江家。
沈姨娘，只是江南小门小户家的女儿，被江航看上，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了情郎，入了江家的大门。
只是，入了这深宅大院，才知道这里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她后悔了。
当然，光凭借着这一份后悔，沈姨娘不会帮她。
江凝要的，也不是帮，而是心甘情愿，且，不遗余力。
江凝没有追问，继续开口：
“四年前，父亲已经是户部尚书，六弟出生于腊月，但是那一年开春时，父亲去了林城辅查一桩税案，你为了掩人耳目，去了林城……”
沈姨娘听着这话，一下变了脸色，但还是努力维持住表情：“大小姐在说什么，妾身听不懂。”
江凝语气不变，神色淡淡：“六弟不该姓江。”
沈姨娘面色大惊：
“信口雌黄，谁会信你。”
江凝：“陈笠，你的青梅竹马，如今租住在京城柳树街，在一家学堂当教书先生。六弟……”
“别说了。”
沈姨娘闭上眼睛，浑身发抖，咬紧牙关没让自己更失态。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江凝显然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她再惺惺作态地否认，没有意义。
“大小姐要我做什么？”
江凝面无表情，看着荷花池里，微微抽出的荷叶嫩芽。
当年，沈姨娘入了江府，江航没多久就腻了，把她丢在后院不闻不问。
后来，她的情郎来找她，他们有了孩子，沈姨娘是正经抬入府的妾，如果跑了，或者做出什么不守妇道的事情，沈家就完了。
没办法，她只能把孩子安在江航头上。
江家三岁的六公子江佑，不是江家的孩子。
这个把柄，足够牵连沈姨娘身边所有的人丧命，她赌不起。
前世，沈姨娘的事情暴露，就在江雨澜生辰后不久。
江佑岁数渐长，碍了主母彭氏的眼，彭氏这会已经开始动手了，盯死了沈姨娘。
沈姨娘为了保护江佑，恨不得睡觉都睁着眼睛。主要她也心虚，一步不敢踏错，整天精神都高度紧张中，这个时候，她已经有点遭不住了。
后来她悄悄去见了一面陈笠，被抓了个正着，事情被爆出来，还是半夏说给她听的。
所以，现在时机刚刚好，江凝轻而易举便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
沈姨娘看向江凝，眼中带着恐惧：“大小姐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江凝打断她，眉头微蹙：“我不是来和你谈条件的。”
我不是来和你谈条件的，是来通知你的。
人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更要为所求之事付出代价。
江凝就是威胁她，按照前世的轨迹来说，同时也是救她于水火。
不是江凝心善，她和沈姨娘，就是各取所需。只是，她需要这个主导地位，掌控全局，仅此而已。
沈姨娘认命地跌坐在石凳上，目光呆滞。
江凝起身，看了她一眼：“如今府中有人盯死了你，别出府，不该见的人不要见。”
沈姨娘抬头，眼中闪过惧怕。
江凝：“保住自己的命。后面给你什么，你都接着。
要做什么我会让人通知你，如果没有通知，你什么都不要做。我会让你离开江家。”
沈姨娘闻言，模糊的眼蓦地迸发出一道光芒。
心中居然真的相信江凝说的话。
怔怔看着江凝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