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三兄弟被押走,潘家湾沸腾了。
“会不会判刑?会判多少年?”
“他们平常太嚣张了,潘阿婆家明明锁着门,狗胆包天踹破门抢粮食财物,不要命了!”
“进去了要出来就难了,王家,啧啧啧,一下子折进去兄弟三个,还有一个也去了半条命,这下该完了。”
村里人热闹看完,那些也进去尹天水屋里糟践过里面东西的人心里急煞了。
到了晚上,尹天水家的破屋悄悄的有人进进出出,有人搬着凳子,有人拿着被子,有人甚至端了一张四方桌放到逼仄的客堂。
相互之间见面也是掩着脸只当没看见。
唐其正第二天得到消息赶过去一看,呵,那屋里连床也有了,看得出是木匠连夜赶出来的。
他吩咐生产队长潘寿根安装了新门,套上了新锁。
唐主任的态度就像是告诉潘家湾的人,此事就算是了结了,很多人长嘘一声,又觉得冤屈,他们只是进去看看,里面的破东西谁看得上?
唉,‘好奇害死猫’,就怪自己犯贱的脚啊!
王民奎兄弟在公社人武部接受调查时,刚开始还牙关咬得紧紧的,不肯承认‘入室抢劫’罪名。
怎么敢认!
经过一个晚上的教育,全萎了,事实胜于雄辩,他们破门而入事实确凿。
最后,王民奎哭丧着脸要求把唐主任请来,出面做调解。
唐其正接到人武部的电话,心里不由得冷笑。
他拿着尹天水写的财物遗失清单交给了王民奎,面无表情的说出要求:
“你们老老实实地把东西全部退还,让王民勇在离婚申请书上签字,并保证以后你们王家人谁也不许欺负尹家姐弟和村里的弱小,我就勉为其难的担保你们出去。”
王民奎看清楚上面的数据,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
唐其正只当没看见,清了下嗓子道:“按着这个数额的标准来判,你们兄弟三什么时候能走出去就难说了。”
他也讨厌农村那些仗着家里富裕,兄弟多,就嚣张跋扈为所欲为的人。
“我给尹天水做了很长时间的工作,他才答应,只要你们能够全部做到,他看在我的面子上愿意撤回起诉。
“唐主任,我们真的没有看见钱和粮票肉票啊!”
王民奎红着眼睛喊冤。
“那门是你们踹破的吧?粮食村里人看得清清楚楚是你们搬走的,现在说其它财物不是你们拿的,谁信?
你们能拿出证据让所有人相信不是你们吗?”
唐其正冷着脸责问。
“不承认,就接受法律的惩处,但失窃的财物还是要偿还给尹天水家。
路在你们自己脚下,怎么选择没有人强逼你们!
什么时候想清楚了让人告诉我。”
唐其正说完,虎着脸站起身准备离去。
“唐主任等等,我--我们愿意和尹天水私了,什么时候让我们出去?我和两个弟弟请假只能两天,再不上班就要算旷工了。”
王民奎紧咬后槽牙答应了,现在他的肠子也悔青了,那破门他们不应该踹!
更不应该在拿了粮食后再‘光明正大’的拉走,恨不得昭告全村人!
本来是想要挣个‘面子’,现在却是连‘里子’也全丢尽!
再硬扛下去不死也脱层皮,他们王家就再也抬不起头做人了!
“你们什么时候把财物退还,让王民勇在离婚申请书上签字,并且写下保证不会骚扰尹玉玲以后的生活,向尹天水和潘阿婆赔礼道歉,什么时候就可以出去。”
唐其正和人武部的领导打过招呼就走了。
心里感叹尹天水的这一招,呵呵,实在狠,不过,对付王家却是最适用。
两千块钱,一百斤粮票和二十斤肉票,王家拿得出,只是,也该掏空他们几个家底了!
······
尹天水拿着护士长给的地址去了市招待所。
护士长的弟弟陈东生,四十出头,看着面前帅气稳重的年轻人有些意外。
“你就是尹天水?”
“陈科长您好,我是尹天水,周姨给了我您的地址,我想先来见见您认识一下。”
他要了解的是市招待所每天的吞吐量有多大。除了白鱼,另外,像黑鱼、鲈鱼、鲫鱼鳊鱼草鱼青鱼这些杂鱼要不要。
他重新编织渔网时把网眼加大了。
原来的鱼网就是捕小鱼小虾的,网眼很细,现在,像鲫鱼半斤以下的都不会留下。
“小水,我姐很喜欢你,说你对家人很孝顺,人又勤快,只是她没有说你长得很精神啊,哈哈哈。”
陈东生也是小个子,面相看上去像护士长差不多,比较爽朗。
不过,尹天水知道自己看到的只是表面,在市招待所这样的单位担任后勤科长,负责采购,那肯定是个八面玲珑的人。
他微微一笑,客气道:“谢谢陈科长抬举,是陈姨一直照顾我阿婆和大姐,我很感激她。”
尹天水拿出一条牡丹香烟放在陈东生的办公桌上,“陈科长,这是我的见面礼,请您收下。”
“唉,不行!我们生意还没有谈,不能收礼,你拿回去。”
陈东生脸色正经的看着尹天水拒绝。
“送出手的礼怎么可以收回来?生意成不成另说,能认识您就是我的荣幸。”
尹天水把香烟顺手塞进陈东生的办公桌抽屉,落落大方的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陈东生觉得自己的眼晃了一下,这个年轻人的举止神态透出来的稳重内敛,和年龄实在是不相符。
转念一想,‘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尹天水比同龄人懂事会办事也正常。
“尹天水,我姐说你抓鱼很厉害,那白鱼抓到不容易,以后不管你有多少尽管送来,价钱八毛钱一斤,日结,不会拖欠你。”
陈东生开门见山的把话说透了。
“陈科长,我不确定每天会有收获,就是想问问,您这里除了白鱼,甲鱼、黑鱼、鲈鱼、鲫鱼、草鱼还有鲢鱼这些鱼收不收的?”
陈东生笑了:“只要你的鱼够新鲜,品质好,我都要。
价格么--就按市场价算。”
尹天水笑笑,市场价平均下来差不多五毛钱一斤。他扫了一眼门外,压低声音道:“陈科长,我年轻识浅,话说错了请别介意。
既然是生意,而且陈科长肯这样照顾我,我不能让您白帮忙。
账我认准您结算,在您们单位收购的价格上,我给您百分之二十的回扣,您看怎么样?”
陈东生的脸沉了下来:“尹天水,你什么意思?想让我犯错误吗?我答应收你的鱼,是因为你有的正好是我需要的,吃回扣这种事我不能做,你,更不能说!”
“陈科长,抱歉,是我冒昧了。”
尹天水心惊,这个年代办事的规则他还不清楚,千万不要弄巧成拙了,忙颔首道歉:
“我感激您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做害您的事。陈科长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我就盼着您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尹天水来之前,打听了一下市招待所内部的人员结构,眼下,正好有一个副所长的空缺,陈东生也是有资格竞争的人选之一。
陈东生怀疑的看着尹天水,语气有些不善:“你真的是十九岁?如果不是我姐推荐的你,恐怕我已经把你轰出去了。”
尹天水意识到自己草率了,所谓的‘交浅言深’,让陈东生心生了顾忌。
后世的‘合作共赢’商业模式在这个年代好像不适用,他笑着故意曲解陈东生话里面的意思:
“我过年刚十九,乡下人显老,家人住院得到了周姨的帮助,看见您就觉得心里亲切,如果说错了话敬请谅解。
以后,就请陈科长多多关照了!”
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尹天水爽快的站起身,朝陈东生微微躬身伸出手微笑:“合作愉快!”
陈东生神情凝重,审视的看着尹天水,慢慢站起身,轻握尹天水的手:
“合作愉快!”
‘希望不要闹出不愉快的事来!’
这是陈东生的心里话。
尹天水老练的办事手段,令他心生疑虑。